周獻睡了好幾日軟塌,渾身都不得勁的很。
他也沒辦法當真再弄張床來。
那樣工程太大,不好瞞人。
殷問酒已暈了六日。
超過三天上限后,藍空桑肉眼可見的慌了起來。
且一日比一日慌。
見周獻回來,她躍上房檐,往樓府去了。
含指尖血的藥包最近每日一泡,已然消耗完了。
她得再去找樓還明滴血。
周獻洗漱完,照例先去床邊看了人一眼。
她依舊安穩的睡著,要不是鼻尖還有微弱的呼吸,與一個死人毫無兩樣。
比他巴掌還小的一張臉上,白的不見血色。
“殷問酒,該睡飽了吧,眼圈都沒了烏色?!?/p>
自是無人應他。
卷柏熬好了藥端來。
周獻眉頭深鎖的一口灌下,“這藥實在是苦,對了,殷問酒,這藥可忌酒后飲?”
無人應他。
卷柏覺得自家王爺今日大概是喝多了。
他退了出去。
留周獻一人對著不醒的人念叨。
“已快到十日,我覺得還是你親自為我把上一脈再配藥才合適?!?/p>
“最近努力了一次,還是沒成功,讓你失望了?!?/p>
“我五哥回來了,其實我挺羨慕他的,邊境磨練五年,可比在這京城消磨人要來的快意。”
“殷問酒,等你醒了,我介紹你們認識?!?/p>
“等你醒了,咱們交個朋友吧,你挺有用的,你的脾氣也真,我挺喜歡你這性子?!?/p>
“殷問酒,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了,我這張床也大的很,你才占了這么一小片地方,還不會動,我保證我也不動,我在中間放一床被子,咱們井水不犯河水,我睡里頭,可行?”
“你不回答,我當你同意了啊。”
“大氣?!?/p>
周獻自言自語一通說完。
脫了鞋子,越過殷問酒往里頭去,抱下一床被子堆在兩人之間。
“你看,這中間還能睡上一人,我絕對沒有不尊重姑娘的意思,實在是,想好好睡一覺……”
周獻熬的很了,加上醉意,很快就睡著了。
……
殷問酒時睡時醒。
有時候,她是能聽見聲音的。
藍空桑抱她去藥浴時,她也醒過。
只是她是醒的,這副身體好像不是她的一般,依舊暈著。
她有感知,能聽見,甚至覺得藍空桑倒的水太涼了。
可她說不了,身體也沒有絲毫反應。
是一種,魂體分離的感覺。
但她也沒辦法脫離這副軀體飄到別處。
于是只能這么睡睡醒醒,不知道要到幾時。
周獻剛才這一番自語,殷問酒是聽了個全的。
她甚至還能聞到絲絲酒香。
那人躺在里頭,片刻不到便傳來了均勻的呼吸聲。
這幾晚他都睡在軟榻上,夜里翻來覆去的睡不踏實,殷問酒也偶然聽見。
此刻兩人躺在一張床上,她也沒有別扭的心思,只覺得周獻挺可憐的。
這么高的個兒,著實委屈。
很快,殷問酒又睡了過去。
她做了一個夢。
夢見她一直往冰封的水底下墜,抬眼向上望去,冰層讓人視覺模糊,看不見天。
只能看見飄落的雪,把那模糊的視線也蓋了個徹底。
終究什么也看不清了。
冰湖里是寒意透過骨頭的疼痛感。
她伸手往上,想要掙扎,想要往上游,沖破那冰層。
卻只是一次次掠過水,依舊往下沉著。
殷問酒低頭一看,原來下面捆著一塊石頭,拿粗麻繩拴在她的兩條小腿上。
那冰層離她越來越遠,最終,她跌進了淤泥里。
殷問酒伸手去解腿上的麻繩。
凍僵了的手指,瀕臨窒息前的意識,松不了那繩子一點。
她失去了知覺。
身體隨著水的浮力飄起,還未到冰層,便被麻繩拽的停了下來。
于是整個人,以站定在湖里的姿勢,隨著水波蕩著,甚至駭人……
“仙兒!”
天剛破曉。
殷問酒大喊了一聲后坐起,額前冷汗直流。
那種冰冷,窒息的感受實在太真實。
她整個人猶如從水里被撈出來一般,后背濕了一片。
周獻被這一聲喊叫,嚇的噌地彈坐而起。
他坐起時,發現自己的腿是壓在殷問酒的小腿上的!
“殷姑娘,容我解釋解釋……”
還沒來及說什么,門一開一關,床上瞬間閃來一個身影。
冰涼的短刀又一次架在了周獻脖子上,甚至帶著一絲破皮的疼感。
“小姐?”
殷問酒看著一床三人,這才回過神來,“空桑,放下刀?!?/p>
藍空桑只挪開了一寸,“這人可輕薄了你?”
周獻:“……藍姑娘,我……”
殷問酒:“沒有,是我,讓他上床,睡的,中間,放了,被子。”
她虛的很,說話兩個字一斷句。
殷問酒抬腳,正準備穿鞋下床。
腿一麻,直往前栽過去,被藍空桑眼疾手快的扶起。
“沒事,腿睡麻了,空桑,要吃飯?!?/p>
周獻一陣心虛,她的腿估計是自己壓麻的。
她為何還幫著他說話,說是她讓他上床睡覺的呢?
“我去傳飯,你侍候你家小姐先洗漱?!?/p>
參湯只能續命,睡了六天的饑餓感差點讓殷問酒再次暈過去。
藍空桑先端了一杯溫水喂給她。
洗漱完后,膳廳里已經滿滿當當的擺滿了清淡早飯。
周獻已就坐,“幾日未進食,先以清淡流食為主?!?/p>
殷問酒點頭,藍空桑也一同坐下吃著,“今日是第七日,這次怎么如此之久?”
她同周獻這幾日沒少討論這個問題,人一慌,就樂意問問旁人的意見。
自今日一早之前,周獻給藍空桑的印象不差,他待殷問酒是好的。
沒事還愛來念叨幾句,因為他說第一日取下鈴鐺,就是他念叨開的。
他時常覺得殷問酒能聽見人說話。
所以藍空桑這會也沒避著周獻問。
殷問酒喝了一碗粥才回道:“不知道,但明顯感覺,身體好了不少。”
“這是好事,難道是解了怨的回報?”周獻問。
殷問酒重復著:“解了怨的回報?”
“可我以前,解怨只有損耗?!?/p>
她話說完,又補道:“應該是解了咒怨的回報?!?/p>
殷問酒看向腳踝處,穿著鞋襪,她看不見那鈴鐺。
“我身魂分離過,但卻還是被禁錮在這幅身體上不許脫開?!?/p>
藍空桑問:“什么意思?”
“意思是,我大概要死不死過,但有一股力量,把我釘回了身體里。”
“于是,我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