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省城?”沈玉珠愣了下,原本耷拉著的小腦袋猛的抬起,臉上透著掩飾不住的歡喜和向往。
她曾聽村里的知青們說起過,省城有百貨大樓,有商店,有各種各樣她沒見過的好吃的好喝的,還有當(dāng)下最時興的漂亮裙子。
其他的還好說,想到好吃的,在這里只能吃窩頭咸菜的她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可答應(yīng)的話還沒說出口,她就又變了想法。
她也曾聽住在村西頭的奶奶大伯們說過,老李伯伯家那個聽話省心的閨女去了省城沒多久就做了大老板的二奶,一向老實巴交的程家伯伯去了省城發(fā)了筆橫財就在那安了新家,拋棄了村里的媳婦兒和孩子,還有孫奶奶家的兒子去了省城就再沒回來……
所有的人,在進了城以后就都變了。
她怕大姐去了省城以后也變了,萬一不要她了,她該咋辦?
想到這,那些好吃的好喝的,漂亮的裙子,她瞬間沒了興趣。
沈玉珠不過八歲,她的心思藏不了半點,都寫在臉上。
許念初見她高興了沒一會兒就變了臉,湊近她,“玉珠,你不想去省城?”
沈玉珠倒也沒啥好隱瞞的,她攥著衣角,怯生生的說道:“大姐,我聽說……好多人去了省城就變了……”
說到這,她的聲音里帶了些哭腔,“大姐,爹媽死的早,要是你以后再不要我了,那我…我就……”
許念初見她這副委屈巴巴的模樣,心里猛地一揪,“你就這么在乎我?”
沈玉珠沒有絲毫猶豫,連連點頭,“大姐,我就只有你了。”
話剛落地,許念初就蹲下身把這個滿眼擔(dān)憂的小丫頭輕輕攬進懷里。
上輩子她活的像個笑話,從未被人在意過,最后更是落得個孤零零死在病房的下場。
可現(xiàn)在,窩在她懷里的沈玉珠卻讓她嘗到了被人惦記的滋味。
她收起情緒,拍了拍沈玉珠的后背,低聲哄道:“傻丫頭,我?guī)闳ナ〕鞘菫榱俗屇氵^好日子,我怎么可能會丟下你呢?”
等感受到懷里的小人從顫抖漸漸恢復(fù)平靜,她語氣堅定地繼續(xù)道:“玉珠,等到了省城,我不僅要你吃好喝好,還要送你去念書。”
重活一回的許念初最遺憾的就是自己上輩子沒能去上學(xué),她希望沈玉珠可以像那些城里孩子一樣上學(xué)識字,不再被他們笑話是大字不識一個的鄉(xiāng)巴佬,以后可以依靠知識改變自己的命運。
沈玉珠聽到自己能去省城上學(xué),忙從許念初的懷里出來,眨著一雙黑亮的大眼睛問,“大姐,你說的是真的?”
“當(dāng)然是真的。”許念初摸了摸沈玉珠的臉蛋,唇角勾起一抹笑,“那你到底要不要跟我去省城?”
“去,當(dāng)然去。”
“大姐,我這就去書記家問問有沒有人要租咱家兒地。”
說完沈玉珠就撒丫子往書記家跑。
許念初見她眼看著要摔倒,忙不迭的喊道:“玉珠,你慢點跑!”
等那抹身影徹底消失在她的視線,她愣在原地,感覺心里有塊缺失的地方被填滿了些。
回到屋里,她想著收拾收拾東西,看到窗臺上有塊落了灰的鏡子,她用手絹擦了擦,看清了鏡子里的臉。
原主竟然長得跟她有七八分像,尤其是她們的眼睛極其像。
不過原主今年不過二十二歲,這張臉明顯看上去比她稚嫩水靈的多,又因為原主還沒有結(jié)婚生子,也沒有經(jīng)歷過她的那些糟心事,眉眼間比她多了些鮮活。
可原主從小生活在缺衣少食的鄉(xiāng)下,吃不上喝不上,人相對她瘦小干巴的多。
她抬手摸上這張臉,想著去了省城,那些她再也不想提起的人,即使見了她應(yīng)該也認不出了。
想到這,她的唇角勾起一抹冷笑,上輩子她活著的時候他們都不在意,如今換了軀殼,換個身份,時間又過去了五年,他們怎么可能還記得她?
認不出也好,記不得也罷,他們早就跟她不相干了。
她把耳邊的碎發(fā)理順,就瞧見沈玉珠喘著粗氣跑回來了。
她人還沒進門,就大聲的沖屋里喊道:“大姐,剛才我問過書記了,書記說村里正好有人要租地,他讓我問你租五年給五十塊錢行不?要是行,叫你明天就去大隊簽字拿錢。”
這個價格是市場價,許念初沒多想就點頭應(yīng)下了,隨后沖著屁股剛沾床的沈玉珠說,“玉珠,你現(xiàn)在跟我去趟供銷社,買點東西去謝謝把我從河里救上來的陸知青。”
陸懷安是從省城來的下鄉(xiāng)知青,比原主大三歲,他有文化,待人和善,在西臨村很受父老鄉(xiāng)親們的歡迎,尤其是未婚女青年的喜歡,村里好多小姑娘都找各種理由讓他幫忙,為的是接近他。
可原主每天忙著養(yǎng)活自己和妹妹,對他并沒有那些不切實際的想法,平時跟陸懷安在路上碰上了,頂多點頭打個招呼,他們之間不算熟。
許念初這次去找他,一是想感謝他的救命恩情,二是她醒過來已經(jīng)是五年后了,省城現(xiàn)在啥樣她不清楚,她知道他去年才來這里下鄉(xiāng),想跟他打聽一下。
沈玉珠對陸懷安這個溫柔俊俏的大哥哥十分喜歡,他又救了自己大姐的命,她當(dāng)然愿意跟著去,顧不上歇腳,她就拉起許念初往外走。
不過一會兒功夫,她們姐倆就到了村里的供銷社。
許念初看著供銷社的老幾樣,琢磨了下還是決定買點水果送過去,這里不比城里,供銷社只有蘋果和香蕉,蘋果五毛錢一斤,香蕉三毛一斤,她買了五斤蘋果和一盤香蕉,共花了四塊錢。
付完錢以后她兜里剩了四十六塊錢,她盤算著等她們?nèi)チ耸〕牵ㄥX的地方還有很多,這點錢必須省著花。
可她臨出門的時候瞧見沈玉珠盯著玻璃柜的雞蛋糕挪不開眼,心頭一軟,花了一塊錢買了兩大塊雞蛋糕。
一塊遞給了她,另一塊用報紙包好放進外套口袋里,想著等她們?nèi)ナ〕堑穆飞狭艚o她墊肚子。
沈玉珠雙手接過那塊雞蛋糕,像捧著什么稀罕物似的,小心翼翼的掰下一半,把其中稍大的一塊遞給了許念初。
“大姐,你也吃。”
她的聲音帶著不容拒絕的執(zhí)拗,許念初本想說自己不餓,可下一秒沈玉珠就踮起腳把雞蛋糕遞到她嘴里,“大姐,你要是不吃,那我也不吃了。”
許念初看著眼前的小丫頭滿眼期待的眼神,伸手接過這大半塊雞蛋糕,吃了一大口。
上輩子在親生父母那兒,吃穿她雖然比不得林嬌,可還算沒受委屈,等她嫁到了條件更好一些的顧家,即使顧城宇婚后沒多久就申請去了大西北,可他每個月都有按時寄錢回來。
像雞蛋糕這樣的東西,在省城不算稀罕物,她也常買,可這次吃的比以往哪次都甜。
沈玉珠見她吃了,這才心滿意足的吃了手里剩的小半塊,吃完了還不忘把手心里的渣渣捻起來放進嘴里吃了。
出了供銷社,她們倆拎著一網(wǎng)兜的水果直奔陸懷安住的地方。
陸懷安住在知青點,在村子的最西頭,她們要去那頭兒必須先繞過一片葦子地。
現(xiàn)在是冬天,天黑的早,許念初看著這片快有二米高的葦子地覺得有些滲人,拉住沈玉珠的手快步往里走,想著盡快走出去。
可她走了沒幾步就聽到葦子地里發(fā)出了粗重的喘氣聲,上輩子結(jié)過婚的她很快反應(yīng)過來那聲音是什么意思,心里咯噔了下,臉唰的一下紅了。
忙伸手捂住沈玉珠的嘴,眼神示意她不要說話,她本想帶著沈玉珠快速沖過去,卻在這個時候意外聽到了葦子地里的說話聲。
“家寶,你這幾天都沒搭理我,我可是快要傷心死了。“
“沈晚清掉進河里了,我爸最近盯我盯得緊,我這不一有空就偷跑出來了,翠云,我想你想的心癢,你趕緊把衣服脫了,讓我好好搗鼓搗鼓。”
順著原主的記憶,許念初聽到這話愣住了,在葦子地偷情的竟然是守寡了十多年的劉翠云和沈家寶?
天啊,她們兩個可是整整差了二十歲,沈家寶可真是吃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