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思行確實沒有想到,王景略一言不合,直接動手。
不過,他現在可不是普通人,反應極快。
成思行陡然起身,右臂一抬,肩膀直接頂在徐晟,徐晟被撞得一個趔趄,退后三四步,憋得臉色通紅。
在王景略身后的一名刀客,頗為意外地看向成思行:“練家子?”
成思行裝傻道:“王公子,你為難我做什么?我就是一個赤腳郎中,草芥一般的螻蟻,我算個什么東西?你何必跟我一般見識?”
王景略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成思行,你別給臉不要臉!在這建陽縣,還沒人敢不給我王家面子!”
王景略聲音剛落下,他身后的幾名刀客,迅速拔出刀,一股壓力彌漫開來。
院中的張猛、羅世明等人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的工具。向虎雖在養傷,也聞聲從廂房走出,虎目圓睜,盯著王景略一行人。
“王公子,真是好大的威風。”
成思行也怒極反笑道:“成某懸壺濟世,靠的是醫術仁心,不是你王家的面子。”
王景略被成思行的話一噎,更加憤怒,他本想下令讓人把成思行拿下,可轉念一想,這里不是王家莊,也不是縣城,而是李家堡鎮。
真動起手來,驚到了李家,未必能占到便宜,他狠狠瞪了成思行一眼,冷哼一聲:“好!好一個成思行!咱們走著瞧!”
說罷,王景略拂袖而去。
……
王家莊,書房內。
“爹,大哥,那成思行不過一介流民,仗著幾分醫術,竟如此目中無人,我看不如讓趙晨帶些人,夜里……”
王景略比了個下切的手勢,臉上閃過一絲狠辣。
王弼端坐在太師椅上,年約五旬,面容清瘦,眼神卻透著老辣與陰沉。他緩緩撥動著手中的茶盞蓋:“愚蠢!”
“爹……”
王景略還想再勸,卻被王弼直接打斷道:“那成思行如今在流民和部分鄉民中聲望正隆,李信那小子又明顯在拉攏他。你此刻動武,且不說能否一舉成功?”
“我……”
“就算成了,李家會善罷甘休?那些受過他恩惠的泥腿子鬧將起來,你如何收拾?”
王弼冷冷道:“打蛇打七寸,殺人,要誅心。”
王景略疑惑:“誅心?”
“他成思行靠什么立身?不就是那神乎其神的借命術嗎?若這名聲臭了,這醫術成了邪術,誰還敢去找他看病?李信還敢明目張膽地護著他嗎?”
“爹,您的意思是?”
“去找幾個機靈點的人,散出話去。”
王弼壓低了聲音,眼中閃爍著算計的光芒:“就說那成思行的借命術,實乃上古邪法,所謂借生靈生機續命,實則是以邪術攝取病患自身的壽元,轉嫁己身……”
“他用的那些奇藥,非是仙丹,而是用妖法煉制的噬魂散,久服之人,雖暫時病愈,實則魂魄已損,陽壽大減。”
王弼非常老辣,短時間內就想到了對付成思行的手段:“還有……就說他與山精野怪,甚至魔教妖人有染……”
王景略聽得眼睛發亮:“妙啊,爹,您真是老謀深算,老奸巨猾……”
“住口!”
王弼大怒道:“不學無術的東西,話是這樣說的嗎?不會說話就別說!”
“老爺,此計甚妙!眾口鑠金,積毀銷骨!等流言傳開,我看還有誰敢去找他看病!到時候,不用我們動手,他自己就完了!”
徐晟適時接過話茬。
“去吧,做得干凈點,先從那些愚昧的流民和鄉野村夫開始。”
王弼揮揮手,重新端起茶盞,臉上露出智珠在握的神情。
……
懷仁堂,正房,書房內,燭火搖曳著。
“爹,這是今天的收支總賬。”
成孟娘將一本用工整小楷寫就的賬冊遞給成思行:“收診金共計七兩四錢,購糧、雜項等九兩五錢,庫房現存粟米五石,麥子三石,鹽六十斤,棉花尚余兩擔……”
成思行翻閱著賬冊,心中欣慰。
這個長女,心思之縝密,管理之能力,遠超他的預期。
她甚至能根據每日病人數量,精準預估出糧食和藥材的消耗,提前做出安排。
“做得很好,孟娘。”
成思行揉了揉她的頭發:“這個家,多虧你了。”
成孟娘小臉微紅,眼中卻閃著光:“爹治病救人辛苦,女兒能幫上忙,心里高興。”
成思行想了想道:“咱們得罪了王家,要提防著他們玩臟的,明天,你去招幾個伙計,必須留著人守夜!”
“好!”
翌日一大早,懷仁堂像往常一樣開門,然而,門口卻空空如也。
成思行還有些奇怪,平時每天早上,門口就會排起長隊,今天是怎么回事?
成思行倒也沒有太過在意,畢竟,沒有病人,他還可以歇歇,這段時間,他幾乎是天亮就開門,天黑才關門,連午休的時間都沒有。
以前他還是國企當牛馬的時候,每天還有一個小時的午休。
門口傳來流民竊竊私語的聲音。
“聽說了嗎?成神醫那借命術,借的不是牲口的命,是看病的人的壽元啊!”
“真的假的?我瞧著不像啊……”
“嘿,你知道啥?我那遠房表叔前陣子找他看了咳疾,是好多了,可這兩天總說渾身乏力,眼神都渾濁了,定是壽元被吸走了!”
“還有他那藥,白的綠的,叫什么膠囊,聞著就一股怪味,不是妖法煉的是啥?”
漸漸地,話語變得惡毒起來。
“我看吶,怕是用了什么血祭之法,召喚了魑魅魍魎……什么借命術,這是從別處偷來的福緣,誰吃誰倒霉!”
流言的傳播,比瘟疫更快,更無聲無息。
懷仁堂的門前徹底冷清了下來,前來復診的富戶也明顯減少,即便來的,也是匆匆來去,不敢多待,剩下的一些病人,眼神中也充滿了驚疑。
張猛脾氣直,他聽到外面的謠言,氣得臉色通紅:“東家,外面傳得太難聽了,俺去把那些嚼舌根的揪出來打一頓!”
“成大哥,一定是王家搞的鬼!讓俺去王家莊討個說法!”
小蠻擋住了向虎,冷靜地分析道:“無憑無據,去了反而落人口實。王家此計,甚是毒辣,直接動搖了我們的根基。”
成思行坐在堂中,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臉上看不出喜怒。
他早已料到王家不會善罷甘休,只是沒想到對方用了如此陰損卻有效的一招。
恐懼,是操縱無知者最有力的工具。
“爹,今天只有七個病人,還有三個是來退之前預定的驅寒散的。”
成孟娘拿著新的記錄本走來,小臉上滿是憂色:“這樣下去,咱們該怎么辦啊……”
成思行看著女兒擔憂的眼神,又看了看周圍信任他、依賴他的伙伴,心中那股因被誣陷而升起的怒火,漸漸化為冰冷的決心。
“慌什么?”
成思行站起身:“他們傳他們的,我們做我們的。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
他目光掃過眾人:“孟娘,照常開門接診,無論貧富,來者不拒。診金、活物,按舊例收取。”
“虎子,你傷未痊愈,好生休養!”
成思行轉而望著羅世明道:“世明,你去外面招募一些流民!”
“東家,怎么還招人?”
羅世明實在想不通,現在懷仁堂已經沒有病人,也沒了進項,節省還來不及呢,越招人不是虧得越多嗎?
“讓你招人,你就招吧!”
成思行淡淡地道:“普通伙計,沒有工錢,管兩頓飯,護院每個月給五錢銀子,管三頓飯。”
成思行打造神醫人設,其實也是被逼的。至于做不做醫生,對于成思行來說,并不重要,他的目的特別簡單,那就是要活下去。
懷仁堂沒有病人,他還有其他活下去的方式。
眾人見成思行如此鎮定,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紛紛領命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