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華宮的寂靜被宮人刻意放輕的腳步聲打破。
沈青霓跪坐在冰冷的蒲團上,身子忽然微微一顫,如同被無形的電流擊中。
當她再睜開眼時,眸底深處那屬于新寡太子妃的迷茫哀傷迅速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光亮,仿佛蒙塵的明珠被驟然拭凈。
她的意識深處,一行冰冷的文字清晰浮現:
【寰宇科技“天闕卷”系統激活。
任務:角色扮演,維系‘完美’關系?!?/p>
【新手任務隨機抽?。骸∈乇痉?,和睦叔嫂’?!?/p>
沈青霓,或者說,此刻占據了這具身體的玩家心中稍定。
還好,不是一上來就扮演什么親密愛人,只是叔嫂關系,聽起來不算太離譜。
根據系統提供的背景資料,她扮演的角色是剛死了丈夫的太子妃沈青霓。
而她需要“敦睦”的對象,正是她那權傾朝野的皇叔——靖王蕭景珩。
資料里,這位靖王可是個狠角色:表面溫潤如玉,克己復禮,是朝野稱頌的賢王典范;
實則心機深沉,手段酷烈,武功深不可測。是真正的“玉面閻羅”。
原主的下場堪稱慘烈:因聽信亡夫太子蕭景琰臨終前對皇叔的怨恨控訴。
這位太子妃竟在恐懼與絕望中昏了頭,試圖用最不堪的方式陷害蕭景珩!
結果自然是自取其辱,被識破后秘密囚禁于不見天日的皇家暗獄,據說受盡折磨而死。
而現在,沈青霓接手的時間點,正是原主剛剛對蕭景珩生出強烈戒備,但還未來得及實施任何愚蠢行動的階段!
關系雖有些緊張,但尚有轉圜余地。
資料里特別標注:【目標對象蕭景珩,性情冷酷,厭惡麻煩,但擅長維持表象。
只要扮演者不主動挑釁、不礙眼、適時給予表面‘關懷’,存活率可達75%。】
沈青霓深吸一口氣:做個安靜如雞的工具人嫂子,她可以的!
只要能活著通關這個新手任務!
只是…回憶靈堂初見時她那毫不掩飾的抗拒眼神……
開局好像有點崩?
蕭景珩那般敏銳的人,必定已經察覺她這個皇嫂對他不喜。
這“和睦叔嫂”的任務,開局就是困難模式?
【叮!天闕卷‘宮闈禮制’卡包加載完畢,請抽取隨機卡牌。】
來了!抽卡時間到!沈青霓精神一振。
“天闕卷”系統核心便是每日可抽一次的卡牌,每張卡牌蘊藏特定的“禮制”或“懿旨”力量,效果單一,使用一次即失效。
特定組合會觸發特殊效果,但對她這個非酋來說,抽到SSR?夢里啥都有。
【叮!恭喜抽取‘閨怨情思’卡包,請抽取今日卡牌!】
白光在意識中閃過……
日!刺眼的R卡光芒!
靈堂中,太子妃沈青霓的睫毛無聲地顫了顫,一滴清淚順著蒼白的臉頰滑落。
【梨花一枝春帶雨?!拙右住堕L恨歌》】
【恭喜獲得[梨花帶雨]卡牌!】
【生效要求:面有淚痕,妝容淡雅?!?/p>
沈青霓內心毫無波瀾甚至想把系統卸載。
萬惡的R卡!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她認命地安慰自己。
太子頭七過后,繁瑣的喪儀終于告一段落。
沈青霓得以脫下沉重的孝服,換上一身素凈的月白色宮裝,在東宮偏殿稍作喘息。
這幾日蕭景珩似乎忙于處理太子身后事及重新接手京畿防務,并未出現在她面前。
沈青霓樂得清閑,抓緊時間又抽了幾張卡——毫無意外,全是R卡,雞肋得令人發指。
這日清晨,她剛在臨窗的榻上坐定,小廚房的早膳尚未呈上,殿外便傳來內侍尖細的通傳:
“靖王殿下駕到——!”
沈青霏心頭猛地一跳,該來的還是來了!
靈堂那次不愉快的初遇后,她還沒想好該用什么態度面對這位危險的皇叔。
上次她可是明明白白地“請”他離開的。
“宣?!?/p>
她定了定神,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
侍立兩旁的宮女瑞蘭、秋棠立刻躬身行禮,隨即動作輕盈地卷起殿中垂落的鮫綃紗簾。
初夏的風帶著幾分悶熱,裹挾著庭院中幾株晚開玉蘭的馥郁香氣涌入殿內。
這香氣過于濃烈,沈青霓有些不適,下意識地用素色錦帕掩了掩口鼻,秀氣的眉頭微微蹙起。
【叮!觸發前置條件‘妝容淡雅’?!?/p>
【請激活[梨花帶雨]卡牌!】
沈青霓來不及多想,意念微動,卡牌化作一道微不可查的流光融入她周身。
就在此刻,蕭景珩的身影踏入殿中。
玄色蟒袍襯得他身姿挺拔,步履從容。
他抬眼望去,映入眼簾的景象讓他腳步幾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臨窗而坐的皇嫂,一身素月白宮裝,更顯身形纖薄。
她以帕掩面,柳眉輕蹙,白皙的眼角處,赫然掛著一滴將落未落的淚珠。
晨光透過紗簾,柔和地勾勒著她精致的側臉輪廓,那滴淚珠在光線下如同晶瑩的晨露,懸在初綻的梨花之上。
一股混合著玉蘭暖香與女子身上清冷氣息的哀愁,無聲地在殿內彌漫開來。
蕭景珩眼底掠過一絲幾不可察的玩味。
他那體弱早夭的皇兄,倒真是有副挑女人的好眼光。
即便死了,也能留下這么一位年輕貌美、我見猶憐的遺孀為他垂淚。
這小皇嫂,看年紀不過碧玉年華,情竇初開便守了寡,也著實……可憐?抑或是可笑?
心中漠然思忖,他面上的恭敬卻滴水不漏,拱手行禮:“臣蕭景珩,拜見皇嫂。”
沈青霓壓下心頭翻涌的緊張,努力回憶資料中原主應有的態度——帶著疏離的客套。
她僵硬地扯出一個不算失禮的淺笑,微微抬手:“皇叔免禮。”
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干澀,“皇叔今日怎得空過來?”
蕭景珩自然將她那強裝的鎮定與細微的不自在盡收眼底。
太子蕭景琰恨了他一輩子,他不過當對方是只聒噪卻無力的秋蟲。
至于眼前這位因太子遺言而對他心生懼意的皇嫂……他心知肚明。
無非是些女人家為了自保的虛與委蛇罷了。
“臣奉旨駐守北境,皇兄大婚,臣軍務纏身未能趕回觀禮,已是憾事?!?/p>
蕭景珩的聲音低沉悅耳,帶著恰到好處的沉痛與歉意。
“不想北境初定,甫一回京,竟聞此噩耗……臣愧對皇兄,更愧對皇嫂。
今皇兄身后事已畢,特來向皇嫂請罪,望皇嫂節哀。”
他垂首陳情,姿態放得極低。
殿內陷入一片短暫的寂靜。
沈青霓只覺得手心冒汗,她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維持“梨花帶雨”的脆弱表象和思考如何應對上。
錦帕下的手指無意識地死死絞著帕角,纖細的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泛白,甚至將那上好的絲帕都揉搓得變了形。
這細微的動靜并未逃過蕭景珩的感知。
他垂落的視線掃過她那在寬大袖口下隱隱用力的手,眼神深邃了幾分。
那雙手在害怕?還是在極力忍耐?
“你們……都退下。”
沈青霓終于開口,聲音帶著一絲少女的微啞,卻又因刻意壓抑而顯得格外幽怨。
“是?!?/p>
瑞蘭、秋棠等宮人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殿內只剩下相對而坐的兩人。
沈青霓垂眸,目光落在紫檀小幾上的纏枝蓮紋上,似乎在回憶著什么,又似乎在醞釀情緒。
“太子殿下在時,也曾與妾身……提起過一些往事?!?/p>
她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飄忽的感傷,“只是,兄弟手足,縱有再深的心結……如今人已作古,又何必再糾纏生前種種恩怨?徒增傷懷罷了……”
蕭景珩有些意外地抬眼,恰好對上沈青霓抬起的眼眸。
那雙清澈的眼眸此刻微微泛紅,盈滿了水光,一滴淚珠終于不堪重負,順著她白皙的臉頰緩緩滑落。
那“梨花帶雨”的哀婉情態,在卡牌作用下,被無限放大,足以觸動人心。
然而,蕭景珩清晰地看到,那淚光深處,并無半分釋然,只有強裝的平靜和深藏的恐懼。
呵,裝得倒是像。
不過是知曉如今這深宮之中,他蕭景珩才是真正的掌權者。
她一個新寡太子妃,若想安穩度日,自然不敢與他這位手握重兵的皇叔撕破臉皮。
這點婦人自保的小心思,他懶得拆穿。
讓他略感意外的,是這小皇嫂的“演技”和“克制”。
如此年輕,又逢驟變,尋常女子怕是早已哭天搶地,方寸大亂。
而她,竟還能紅著眼眶,說出這番看似大度實則試探、維持表面“和睦”的話來。
有趣。
比他預想的,要稍微…不那么無趣一點。
“多謝皇嫂體諒?!笔捑扮裆钌钜灰?,姿態謙卑。
借著抬袖的動作,他眼角的余光再次捕捉到她袖中那只將錦帕絞得死緊、指節已然泛青的手。
那雙手仍在細微地顫抖著。
“皇叔言重了?!?/p>
沈青霓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真誠些。
“逝者已矣,生者仍需向前看,皇叔乃國之柱石,當早日振作精神,匡扶社稷才是?!?/p>
她頓了頓,仿佛下了很大決心,才補充道:“太子殿下在天有靈,想必也是……盼著皇叔好的?!?/p>
她的尾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假的,全是假的。
蕭景珩心底了然,面上卻一片肅然:“皇嫂教誨,臣謹記于心。”
當他轉身,玄色的身影即將踏出殿門時。
身后清晰地傳來一聲極力壓抑卻最終還是泄露出來的、細弱如幼貓般的嗚咽。
那嗚咽聲斷斷續續,隱忍著喚著他皇兄的乳名:
“琰郎……”
蕭景珩的腳步在門檻處微微一頓,隨即頭也不回地邁了出去。
晨風帶著玉蘭的香氣拂過他的面頰,他唇邊勾起一抹極淡、極冷的弧度。
皇兄啊皇兄……你生前郁郁不得志,死后倒是好運氣,竟留下這么一顆……會演戲的、有趣的棋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