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干什么？”

男人的話音終于將失神狀態(tài)下的寧夢瑤喚了回來。

抬起眼來，置身于樓梯間的二人面對著面。

“來之前也不知道發(fā)條短信，現(xiàn)在正是忙的時候。”

“……”

此刻的寧夢瑤聽清楚了男人的發(fā)問。

然而她不想回應(yīng)緣由，只是面色復(fù)雜的看向身前的李明澈。

許久之后，才緩緩開口問道。

“剛剛你……為什么說我是你的表姐。”

“……”

“那個女生又是誰？為什么……”

“你很煩啊！”

先是沉默，可在寧夢瑤問起許雯雯的身份時，面前的李明澈卻突然提高了音量。

瞧著突然顫了一下的寧夢瑤，嫌棄的將目光移開。

“你覺得剛剛我不這么說能行嗎？”

“你以為這是你工作的那個破花店？”

“拜托，動動腦子好不好，在這里工作的人哪個不是非富即貴？”

“……”

移開的目光重新移動，瞧著面前一身休閑裝扮的寧夢瑤。

此刻李明澈眼底的嫌棄不加掩飾的溢出。

“瞧你現(xiàn)在的打扮，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窮鬼？”

“你以為我為什么要買一身好點的西裝，不就是為了更好融入他們嗎？”

“妝都不化一個，你以為你現(xiàn)在還年輕嗎？”

“快30了啊你，不是小姑娘了！”

“……”

一句接著一句的埋怨。

隨著每一句話從李明澈的口中傳出，面前寧夢瑤的腦袋就垂下一些。

垂目看向地面，腳尖的鞋面映入她的眼簾。

往后縮了縮，似乎這樣就能把腳上的那雙舊板鞋隱藏起來。

“真是麻煩，以后能不能不要再來公司了。”

“……”

一言不發(fā)的寧夢瑤就站在那里。

這幅不說話的模樣被李明澈看在眼中，本就厭惡的情緒更加明顯。

他就是討厭對方這個樣子。

不化妝，不打扮。

總是穿著一身看起來就很廉價的舊衣服。

只要自己稍微提高點音量，半天都蹦不出一個字來。

年輕時，這樣小女孩的做派會讓人覺得可憐。

如今已經(jīng)成年，還是這幅模樣只會讓李明澈討厭。

“我真恨當(dāng)初為什么要幫你，就該讓那群人欺負(fù)死你。”

“……”

樓梯間熄滅的感應(yīng)燈，因安全門被猛地關(guān)上，而再次亮起。

一直垂落的目光直到此刻才敢抬起。

寧夢瑤望著面前的那扇安全門。

16歲的李明澈好像就在那里。

渾身是傷的他堵著不停被沖擊的房門。

守著躲在屋內(nèi)的她……

——————————

凌晨。

熟睡中的劉長存被一串手機(jī)鈴吵醒。

睡眼朦朧的他保持著閉眼，不停的在床頭邊摸索著手機(jī)的蹤跡。

待他好不容易拿到手，這才翻開了手機(jī)的翻蓋。

突然的光亮讓他被刺到了眼。

睜一只閉一只，迷迷糊糊的看向屏幕上的備注名。

【檸檬茶】

“……”

大腦短時間的放空，不知多久后才清醒過來。

聽著手中還在震動響鈴的手機(jī)，疑惑這么晚怎么還會給自己打來電話。

反應(yīng)過來，劉長存選擇了接通。

將手機(jī)置于耳旁。

“喂。”

【劉先生……】

“嗯？”

含糊不清的稱呼聲順著聽筒傳入耳內(nèi)。

劉長存只憑借這一句稱呼，就判斷出對方似乎是喝了酒。

只有酒喝多了，才會大著舌頭說話。

“你喝酒了？”

【喝了一點點……】

看樣子應(yīng)該喝的不少，畢竟只有喝醉的人才會嘟囔著說喝的不多。

“明天還要上班，你還是早點休息吧，都這個時間了。”

【你說……人為什么要活著。】

話題突然變得深奧起來。

原本還準(zhǔn)備繼續(xù)勸說對方早點休息的劉長存愣在床鋪上。

【感覺生活好累啊劉先生……我覺得生活好辛苦哦……】

“為什么一直喊我劉先生？”

【你不喜歡嘛……那喊你劉老板好嘍~】

電話里的寧夢瑤與平日里完全不同。

此刻電話那頭的女人，似乎是放飛了自己。

口齒不清的繼續(xù)嘟囔著。

【劉老板是個好人……這么晚還愿意接我的電話……】

“呵呵，睡前忘記靜音了。”

【你就喜歡說這種奇怪的話，如果不想接你早就掛斷了……】

【口是心非的劉老板。】

【嘻嘻~】

“……”

這有什么好笑的？

沉默著的劉長存已經(jīng)徹底清醒過來。

胳膊撐著床板，保持著繼續(xù)通話的姿勢，靠著床頭坐了起來。

【好涼快呀……好長的一條河呀……】

剛準(zhǔn)備開口，劉長存就聽到了聽筒內(nèi)傳來的話音。

愣神片刻，忽然警覺起來。

“你在河邊？”

【是呀~】

“在哪？”

【河邊呀~】

“我知道是河邊，哪條河。”

【就是那條河！】

“……”

劉長存討厭和醉鬼聊天。

就連和嚶嚶學(xué)語的嬰兒對話，也比與喝醉的人交流輕松。

聽筒內(nèi)傳來的胡言亂語越來越多，以至于劉長存只能聽到對方還在抱怨。

人的神經(jīng)就像是一條緊繃著的弦。

如果一直繃得太緊，遲早有一天會斷開。

想必此刻的寧夢瑤就是這種情況。

大橋旁。

舉著手機(jī)的寧夢瑤還在奮力的喊著。

夏季的夜晚，并不如白天那般炎熱。

尤其是在河流的上方，大橋的欄桿處。

微風(fēng)吹拂，一股涼意讓她泛紅發(fā)熱的臉頰得到緩解。

遠(yuǎn)離著熱鬧的市區(qū)，在這座大橋上，只需要抬起頭就能看到夜晚的景色。

天空很黑。

烏漆嘛黑的有著零零星點。

上頭的酒精讓寧夢瑤的身子逐漸疲軟下來，不知不覺又模糊掉的視線讓她看不清眼前的河面。

散落一地的灌裝易拉罐，隨著風(fēng)一吹傾倒?jié)L動。

灑落的小麥果汁順著地縫流淌著延伸。

“劉老板，喂……劉老板？”

對著手機(jī)的話題不停喊著，直到遲遲沒有聽到回應(yīng)，寧夢瑤這才把探出欄桿外的手機(jī)拿到眼前。

看著不知何時早已結(jié)束的通話，先是一愣隨即又垂頭笑了起來。

大概是自己太煩人了。

就連一向好脾氣的書店老板都受不了這樣的自己。

疲軟的身子向下滑動，扒拉著欄桿的手也因為無力最終垂落了下來。

暈眩的感覺讓寧夢瑤連基本的起身站立都做不到。

只能依靠著鐵欄桿，緩緩探著手拿起身旁的易拉罐。

“空了……”

晃了晃，拿在手中的易拉罐輕的幾乎沒有重量。

輕聲嗤笑，無力的手慢慢松開，掉落的易拉罐順著橋面的坡度滾動。

越滾越遠(yuǎn)。

“我該怎么辦……”

低聲的呢喃從她口中傳出。

在這寂靜無人的橋面上，只有她一個人能夠聽到。

“好累啊……”

“日子好難啊……”

視線浮上了水霧，讓此刻的寧夢瑤什么也看不清。

她感覺自己好像經(jīng)常會哭。

上學(xué)時被欺負(fù)會哭。

受到李明澈的關(guān)心會哭。

背上債務(wù)時會哭。

就連書店老板關(guān)心自己也會哭。

她好像有著流不完的眼淚，只要接收到別人一點點的關(guān)心，就會哭個不停。

寧夢瑤討厭這樣的自己。

她不喜歡總是哭哭啼啼的自己。

就好像……幸福的日子，都隨著她流出的眼淚一并消失。

似乎是她讓日子過成了這樣。

過成了這樣……

“噠，噠……”

遠(yuǎn)處急促的腳步聲逐漸放緩了下來。

暈眩的大腦已經(jīng)讓此刻的寧夢瑤看不清周邊。

只是順著聲音傳來的方向，隱約瞧見了一道氣喘吁吁的身影。

逐漸朝著她靠近。

汽車的大燈照的她看不清。

只是看著那道陰影下的男人越走越近。

直至來到她的面前。

仿佛16歲的李明澈那般，向她伸出了手掌。

“還站的起來嗎？”

“……”

34歲的劉長存乘坐著出租車，找尋了三座橋，終于找到了對方。

看著面前不停流著淚的寧夢瑤，沒有埋怨，只是伸出手來。

“起來吧，地上多臟啊。”

握上了眼前女人的手掌，感受著對方冰冰涼的體溫。

“我來接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