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此人……”
她的眼里有一汪清泉,有求于人時,似有一縷陽光照在清泉上,波光粼粼的。
可他不能輕易去觸碰,她說,她嫁人是為了翻案,她說,她沒有將仇恨假手于人的習慣……
三年未見,她就將他當成了外人,她抗拒著他,再不似從前那般對他敞開心扉了。
她還,隨著沈欽同喚他舅舅……這可是他最討厭的稱呼。
他也急,他也怒,可是,他拿這金尊玉貴的大小姐沒辦法。
沒辦法不管她,也沒辦法不聽她的話。
轉而道:“他是我昨夜撿到的乞丐,因見他恰好中了毒,便設了今日這個局。”
“他不好男色,與沈欽燁不過是嘴上嚇唬他的,更沒有染病,且還頗通醫術,更精通毒術……"
他說著,故作苦惱之狀,“就是這一身刀疤,無法入軍營,我正苦惱,要如何安置他?”
這不就是瞌睡來了,有人遞枕頭嗎?
裴念祎無心去想,這枕頭是否他有意安排,她眸光亮晶晶的,問道:“那我可否雇傭他,我出價很高的,月銀我可以出十兩。”
一旁的"乞丐":十兩,我一天都不止十兩。
“碎玉,你可愿意?”
“……愿意。”
刀疤臉的碎玉牙都快被他酸掉了,默默翻了個白眼,裝!
誰不知道,昨夜將軍回來就找上了他,說什么裴小姐不愿他插手裴家的事,但他又實在擔心裴小姐,要給她送人去,其余暗衛長得好,他怕裴小姐被迷惑,故而思來想去,只能將他送到裴小姐身邊。
碎玉頂著一臉的刀疤想,他是他們愛情當中的一環嗎?
這戀愛中的人可真有趣,一份心思,繞個百轉千回,才敢付諸心上人面前。
“多謝孟將軍。”裴念祎心情大好,對他福身。
“那昭昭可否……”
話音未落,裴念祎已轉身離開,腳步極快,像是身后有什么洪水猛獸似的。
孟將軍未出口的話噎在了喉嚨口,后知后覺,裴昭昭在躲他。
承了他的情,帶走了他的人,卻連句話都不愿跟他說。
裴昭昭,你真是……好得很吶。
“主子,裴小姐已經走了。”
那道倩影早已經不見了蹤跡,可憐他家主子還像個望夫石一般……哦,不,應該是望妻石……
看吧,平日里端得如仙子般高冷淡漠的人,遇上了愛慕之人也'直接從云端跌落凡塵,侯平嘆口氣,他家主子,好像栽在裴小姐手里了。
視線收回,孟煜珩一低眸,便瞧見了自家下屬眼中淡淡的“嫌棄”。
“侯平,你很閑?”
沒有一絲溫度的聲音,嚇得侯平一個激靈,“不閑。”
孟煜珩涼薄的眼神掃向他,侯平又一激靈,“閑!”
他白天閑著在春滿樓說書,替他的心上人造勢,晚上閑著監視整個侯府,忙里偷閑,還要一邊偽裝說書先生與裴小姐合作,還要抽空應對沒良心的主子,他可真閑啊。
“去替昭昭寫些話本,再雇些書生來謄寫,把侯府這些孝期偷歡,廟內偷情的丑事全寫上,我要京中人手一份,昭昭要和離,我得替她把勢造起來。”
侯平,"……"人家說了嗎,你就在這臆想。
回到候府時,府門外頭已經被圍得水泄不通,人群圍了里三層外三層,而中間的焦點,自然聚集在暈倒的繼夫人母子身上。
“聽說啊,候府二公子跟個男人在土地廟偷歡,把趕來捉奸的侯夫人給氣暈了。”
“他氣暈了侯夫人還不算,轉頭又發現自己好像得病了,這不,他自己也氣暈了,母子倆都被人送回來了,造孽啊,這侯府到底什么家風,怎么會有離譜的事?”
百姓們的議論聲撕碎了侯府的遮羞布,高門大院內,安遠侯沈隨鐵青著臉派人將繼夫人母子抬了進來,一盆冷水潑醒了丟人現眼的母子倆。
這么些年,他因著忌憚發妻梁氏,一直縱容著這母子倆,一路將他們二人扶正,可他們今日,已將侯府三代來的臉面都丟盡了。
“說,究竟是怎么回事?”
頭頂上發傳來的威嚴嗓音,將繼夫人渾身的涼意驅散了大半,她哆嗦著唇,捏著帕子先哭出了聲。
因著侯府外頭聚集的百姓實在太多,即便侯府有心驅趕,也頗耗費了些時間,待到人群全部驅散開來,裴念祎才得以踏入侯府門檻。
腳步方邁過門檻,管家便一路小跑著到了她面前,“少夫人,侯爺請您過去。”
嫁入侯府兩年,她見這位名義上“公爹”的次數,實在是少得可憐,今日這公爹,顯然是來者不善。
裴念祎提裙跟上管家的步伐,來到中正居門外,雙腳剛踏入前廳,便聽一道嚴厲的嗓音,“跪下!”
自古以孝治天下,長輩之命,裴念祎不從也得從。
她從容跪在沈隨面前,余光瞥見沈隨身后的繼夫人。
“土地廟前,你究竟做了什么事?”
“兒媳不知犯了何事,土地廟前,兒媳只是與婆母頂撞了幾句,若公爹因此生氣,兒媳便自請去跪祠堂,以誠心懺悔不敬長輩之罪。”
她不知道繼夫人跟沈隨說了什么,自然不敢貿然認罪,扯了個不輕不重的罪名安在自己身上。
沈隨面露不滿,“你為何要頂撞婆母?”
“我為何頂撞婆母,婆母難道沒有向您說明嗎?”
矛頭直接對準了繼夫人,繼夫人心內一咯噔,轉頭對準沈隨,心里發慌。
“侯爺,世子妃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非要帶著人沖進土地廟,還公然與我作對,欽燁因為這件事,仿佛,她早就知道那廟門內的人是誰一般……”
她啜泣著道:“我知道世子妃一直不喜歡我們母子三人,更擔心我們燁兒會威脅到欽同的世子之位,可,家里內斗,倒也罷了,她怎能用如此狠毒的計策設計燁兒呢?她不僅毀了燁兒的名聲,也毀了侯府的名聲啊。”
臉已經丟盡了,繼夫人如今唯一的想法就是,釘死裴念祎,哪怕要死,他們都得跟裴念祎綁一條船上去。
“婆母可有證據?”
“自然有證據!”繼夫人的音調一下提高了,她精心設的局,每一個環節都設想了無數遍,若不是裴念祎從那屠戶手中逃離,這個局,幾乎可以稱作是天衣無縫。
“侯爺,妾身原本也不愿相信此事是世子妃的手筆,但,妾身有幾個疑點。
第一,世子妃昨夜徹夜未歸,而燁兒,正是于昨日夜里被人從春滿樓虜走的,
第二,有人在土地廟前撿到了世子妃的簪子,并用這根簪子將人引到了土地廟前,這根簪子,能證明,在今早之前,世子妃就已去過了土地廟,她與今日之事脫不了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