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她猛地抬頭,雙眸瀲滟了水霧,像破碎的玉盤。但清冷的破碎很快便被銳利的清醒所取代。
他問她,想不想報仇,當然!
流春閣的那一幕刺痛了她的眼,那幾個人如此欺負阿姐,怎能輕易放過他們?
一片葉子落在她肩上,孟煜珩抬手為她拂去枯葉。聲音里帶著蠱惑,“那好,那便讓你親眼看看那幾個人的慘狀。”
裴念祎鄭重點了點頭。
大夫正好提著藥箱走過來,他是孟煜珩從軍中帶回來的軍醫,頗得孟煜珩信任。
“將軍,我已給她扎了針,約莫半個時辰后會醒。”
“嗯,”孟煜珩點頭,轉頭對裴念祎道,“半個時辰,足夠你報仇了。”
直到被孟煜珩拉著出了院子,裴念祎才意識到,這個男人,說要報仇的話不是假的。
景和園的柴房內的木樁子上,綁著三個男人,粗布麻繩將他們的上半身緊緊固定在樁子上,嘴里皆被塞著布條,此刻他們眼中只剩驚恐和絕望,就像之前的裴暖。
這三人,就是之前流春閣內,跟著沈欽燁作惡的三人。他們從流春閣出來不久,就被孟九給抓了。
反正,孟煜珩答應的是,在流春閣內不動他們,可出了流春閣,那就由不得他們了。
“主子,”見人進來,孟九忙收劍入鞘,開口邀功,“這個,是皇商劉浩之子,這個是鹽運司知事之子,這個則是禮部侍郎李平的庶子,這三個人,平日里沒少跟著沈欽燁干壞事,爺您看,是殺了,還是閹了?”
從流春閣出來,不過半個時辰,裴念祎沒料到,他的動作會這么快。
孟煜珩雙手負于身后,他向來覺得,報仇的事,得親手做才算解氣,遂將決定權交給了她。
裴念祎的目光冷冷掃過三個瑟瑟發抖的人,嘴角的笑意帶著譏諷。
原來,殺人的劊子手也會害怕行刑。
“先閹了,就這么死了太便宜他們了。這樣的畜生,他們就應該背負著罪惡下去地府。”
孟九聞言一喜,稚嫩的臉龐上眸光晶亮,“那太好了,姐姐你看著,我閹人的手法可是全京城獨一份的快。”
“……”
他還挺驕傲。
“孟九。”孟煜珩聲音一沉,眼風掃過去,帶著無聲的警告。這小子,什么污糟話都敢往外蹦。
孟九卻一臉懵懂無辜,急急辯解:“爺,我都是跟您學的啊!您審犯人的那些手段……”
“閉嘴。”孟煜珩額角微跳,強壓下把這缺心眼小子丟出去的沖動,一把拉過裴念祎,“此地污穢,別臟了你的眼。我們走。”
“可是主子,我真的學得很快,你真的不看看嗎?”孟九錯失了一次表現的機會,懊惱嘟囔著。
主子他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崇拜他。那些個層出不窮的折磨人的招數,也就主子這樣的才能想得出來,那些牢獄里的犯人,一個個都是刀尖上舔血過來的,尋常的刑罰對他們根本就不起作用,他們嘴硬得很。
只有在主子的那些招數下,他們才會招供。
就因著這些秘密刑罰,他家主子都不知道掌握了多少京城秘辛。
主子不是愛慕著裴家小姐呢,眼下,多好的一個優點,主子咋不知道表現一下呢。
太讓他失望了!
剛走出柴房,便聽屋內傳來此起彼伏的慘叫聲,孟九有個小癖好,對付這種欺負弱小的畜生,他一般都會多折磨他們一陣,讓他們聽著自己的慘叫聲,感受一下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無力感。
這樣的畜生,就該被一刀一刀凌遲!
月色如鉤,映出人間愛憎分明。
她很慶幸,這一次,她親手斬斷了這些人的罪惡。
當然,也沒忘向這位新晉侯爺道謝。
她轉身,對孟煜珩鄭重一禮:“多謝孟將軍,今日之恩,我記下了,以后若有差遣,我一定義不容辭。”語氣感激,卻帶著清晰的界限感。
月華如練,在她的身上籠上一層薄紗,如同仙子出塵,孟煜珩耐著聽她說了許多太過客套的話,未發一言。
最后,無奈的笑笑,這與他劃清界限的樣子,著實可愛又叫他有些心塞。
在戰場上的三年,他幾乎夜夜擁著她送的平安符入睡,可她呢,客套得叫他覺得陌生。
“裴昭昭,”他倏地靠近,近在咫尺的距離,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的呼吸都滯了一瞬。
她眼中具是疲憊,此刻像個小貓似的帶著防備,孟煜珩嘆了口氣。
罷了,生分的感情總需要些時間來愈合,他等得起。
“好了,你阿姐醒了。”他帶著她回到院內,裴暖此時正掙扎著從床上坐起來。
瞧見裴念祎,裴暖的眼睛先紅了,“小妹,你怎么會在這?”
她昏迷了一場,還以為自己在那個吃人的流春閣。
裴念祎上前握住她的手,將今夜的事情原原本本說給她聽。
末了,她望著姐姐含著淚水的雙眸,還是問出了殘忍的問題,“真的是周尋將你送去的嗎?”
裴暖渾身一顫,嘴唇咬得死白,所有委屈怨恨哽在喉頭,只是死死抓住裴念祎的手,指甲幾乎掐入她肉中。
裴念祎眉頭都未皺一下,反而反手更用力地回握她,給予無聲的支持。裴暖這才驚覺自己用力過猛,慌忙松手:“昭昭,我是不是弄疼你了……”
“無妨。”裴念祎聲音冷了下去。阿姐的反應,已是無聲的控訴。
周明堂,他死定了。
傷她至親之人,有一個算一個,她絕不會放過。
裴暖的眼淚終于決堤,聲音嘶啞破碎:“我從未想過…同床共枕的夫君,竟是豺狼之心!嫁過去才知道,他早有青梅竹馬的表妹,求娶我不過是為攀附裴家權勢。裴家敗落之后,他們便再無顧忌,奪我嫁妝,搶我孩兒,將我幽禁冷院,動輒打罵……
昨日,他竟然用孩子們的性命威脅我,逼我去那流春閣,替他換取前程……我不愿意,他便將兩個孩子綁在了椅子上,任他們哭得撕心裂肺……”
她伏在裴念祎肩上,哭得撕心裂肺:“我眼瞎心盲,我認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找的,可孩子們是無辜的,那是他的親生骨肉啊,可他千不該萬不該,拿孩子來威脅我,他不配為人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