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溪今天穿了身淡色旗袍,亭亭玉立地站著時,像是一枝纖細的楊柳條。
陸庭嶼視線淡淡掃過,應了聲:“嗯。”
陸妄野笑道:“爺爺說你今晚還有個會,我還以為你還要再晚一些回來。”
“今晚結束的早一些。”陸庭嶼平靜道。
幾人結束這場對話,一道進屋。
剛進門,一團小貍花朝著棠溪撲過來,蹭著她的小腿,夾著嗓音地喵喵聲。
棠溪的心軟成一片。
她蹲下身抱起小貓,纖細手指揉著小貓的腦袋。
“小豆寶,讓我抱抱。”
陸妄野拿出玄關位置的拖鞋扔給棠溪,修長手指隨意揉弄了下豆寶的貓貓頭,勾著唇角笑哼了聲——
“豆寶,眼里只有媽媽,沒有爸爸是吧。嗯?看我以后還喂不喂你貓條。”
豆寶是棠溪養的小流浪。
棠溪剛遇到豆寶的時候,它還是只奶貓。
仗著顏值高會撒嬌,碰瓷棠溪,棠溪軟下心,偷偷將豆寶放在盒子里帶回家收養。
棠溪不怎么會養貓,收養小貓的第一天晚上小貍花就拉稀嚴重。
無奈之下,棠溪敲響了陸妄野的房門。
深更半夜陸妄野開著摩托,載她帶小豆寶前去寵物醫院看病。
在小豆寶被陸老爺子發現之前,兩人都是共同偷偷照顧小貓。
而因此,陸妄野就順理成章地成為了小豆寶的另一個主人。
棠溪震驚于陸妄野的無恥,又出于心中某些不知名的小心思,答應了下來。
“豆寶,你看今晚大伯也在,跟大伯兇一個。”陸妄野指著自家大哥,一本正經地同小貓介紹。
一旁換鞋的陸庭嶼在聽到這個稱呼,眉頭蹙了下,掃了眼抱著小貓的棠溪。
她笑的時候,細眉彎彎的,杏眼里蓄著一泓溫柔的春水。
陸庭嶼收回視線,沒有回應,大步朝著客廳走去。
陸妄野和棠溪跟在他身后。
陸妄野懶洋洋地吐槽:“我哥真無趣,當個貓大伯又怎么了。”
棠溪微彎了下唇:“你也真是的,同大哥開那種玩笑。”
她低頭看纏在她和陸妄野腳邊,踩著圓滾滾的腳掌噠噠噠地跟著他們走的小豆寶。
剛剛陸妄野跟小貓介紹陸庭嶼的時候,它直接偏頭不去看陸庭嶼。
顯然小貓也被陸庭嶼的那張冷臉嚇到,不與他親近。
陸老爺子早就在等著了,見三人進來,驚喜道:“你們一道回來的?我還以為庭嶼要晚些時候再回來。”
老爺子說著,笑瞇瞇地看向管家:“既然人都到齊了,你和廚房說下,可以上菜了。”
陸庭嶼去樓上洗澡換衣服,棠溪和陸妄野先和老爺子移步隔壁餐廳落座。
陸老爺子將棠溪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怎么幾天沒看到,瘦了這么多?這幾天沒好好吃飯?”
“工作室事情多,有些忙,”棠溪說:“忙過這一段時間就好了。”
陸老爺子:“你這幾天都沒回家,要不要讓管家安排個人到你身邊,照顧你的飲食起居。”
棠溪笑了笑:“不用爺爺,我能照顧好我自己,不用麻煩王叔的。”
一旁的陸妄野笑嘻嘻說:“爺爺,您這就是關心則亂了。溪溪再怎么忙,身邊不是還有我嗎?我自己就算是丟了命,也得照顧好她。”
陸老爺子笑罵了一句:“臭小子,凈說這些混賬話。”
正說著,陸庭嶼換了身衣服下來,坐到陸老爺子身邊。
他穿著件純黑的居家服,居家服板正,沒有半分褶皺。
他在座位上也坐得端正筆直,一板一眼的,硬是給人一種他在參加正式會議的錯覺。
突然,棠溪想到今日筱筱同她八卦的那些緋聞,心想果然傳言不可信,陸庭嶼這身禁欲冷峻的氣場,得克制己身清心寡欲多年才能修來。
他又怎會放任自己的**,去包養女明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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飯桌上,老爺子和陸庭嶼聊起一個省重點非遺綜藝項目。
陸庭嶼是陸老爺子寄予厚望的繼承人,既有遠見又有雷霆手段,集團交給這個大孫子,陸老爺子是最放心的。
“湘市文化廣電和旅游廳希望君際投資加盟。況且,投資這個項目對于君際的品牌未來影響力和市場拓寬將無可限量。”陸庭嶼簡明扼要地回復。
棠溪和陸妄野也插不上話。默默拿起筷子低頭吃東西。
提到非遺這塊,陸老爺子提到:“話說起來,溪丫頭從事的不就是刺繡行業嘛?”
陸庭嶼這才看向棠溪。
棠溪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才回答:“是湘繡。大哥說的綜藝項目,我也聽說過,綜藝導演之前找到郭老師,希望郭老師能夠去參加。”
陸庭嶼不咸不淡“嗯”了聲,表情平淡。
陸老爺子笑呵呵道:“趕巧了,沒準之后,你們還能在工作中遇到。”
棠溪笑了笑,老老實實同陸老爺子說:“可能遇不到。我不打算在老師工作室里工作了。”
“辭職了?”陸老爺子詫異:“辭職后你打算做什么?要不我讓庭嶼在公司給你安排工作如何?”
陸老爺子一貫不贊成棠溪走傳統手工刺繡這條道。
在這個時代靠著刺繡技藝傍身很難。刺繡成本高,耗時時間長,而且當今電腦刺繡技術和Ai發展得飛快,留給傳統手藝人的生存空間本就不多。
況且刺繡行業到最后,累頸椎累眼,一身的職業病。
如果可以,老爺子還是希望讓給棠溪到公司上班。
棠溪纖細脊背挺得直直的,聲音卻是輕輕的:“不是的,我想自己開家工作室,傳承外婆的手藝。我不想讓外婆的手藝傳承在將來悄無聲息消失。”
陸老爺子雖不贊成棠溪學習刺繡,但是尊重她的意愿。
“開店的錢還夠嗎?需要爺爺支援嗎?”
棠溪微笑說道:“錢是夠的。”
其實她現在手頭并不怎么寬裕,但她并不想問陸家要。
從工作起,棠溪就沒問陸家要過一分錢。
陸老爺子幫她家還清了債務,收養了她,供她讀書上大學。
她承了陸老爺子的恩,又怎能再問陸老爺子要錢。
“你那點錢還是留著吧。”陸妄野說:“錢我這里有。”
棠溪不為所動:“我不要借你錢。”
陸妄野笑:“跟我這么見外?我不給你錢我給誰錢?”
棠溪笑了笑,沒說話。
陸老爺子打趣說:“你不欺負小溪就好了。”
陸妄野主動倒一杯果汁放在棠溪手邊,反駁老爺子:“我哪有。”
他握住棠溪擱在桌邊的手,示意老爺子:“看,我還給她買了情侶手鏈。”
兩人腕間的情侶手鏈輕輕碰撞。
這一幕落在陸庭嶼眼中,他收回視線,垂眸抿了口茶,神情平淡。
陸妄野并沒有立刻松手,而是握著棠溪的手,像是把玉一樣輕輕把玩。
他對棠溪向來沒什么邊界感,未婚夫妻之間的相處一貫坦坦蕩蕩。
她的手軟弱無骨,稍一用力就會掐斷似的,只是因為長時間的繡作,手指有些變形,指腹繭子很厚。
陸妄野突然慢聲喚道:“溪溪。”
“怎么了?”
“不考慮換個職業?”他笑了下,神情懶散,似是逗弄玩笑般道:“看把我們家溪溪的手累的。”
棠溪愣了下,神色黯淡了瞬。
她突然想起陸妄野過去交往的一個女孩。
那個女生的手保養得很精致。
指若蔥根,嫩白如筍,帶著亮晶晶的美甲。
而相比較之下,她的手卻落著繭子。
盡管棠溪從不介意,但被陸妄野這么評價,她眼眶還是涌上一股澀意。
“我還要吃飯。”棠溪眨了下眼,迅速將自己的手從陸妄野手中抽出。
餐桌上,陸老爺子渾然不察兩人之間的異樣氛圍,笑瞇瞇地問棠溪和陸妄野:“你們兩個打算什么時候看婚紗,訂酒店。”
陸妄野笑道:“爺爺不急吧?”
老爺子不滿:“怎么不急?你們婚期都定好了,這些東西也得趕快定下。我還等著抱重孫女呢。”
陸庭嶼視線輕輕落在棠溪臉上,她表情依舊平靜,只是皎白的面頰透著動人的暈紅。
一旁的管家打趣:“怎么是重孫女?您不想要重孫子嗎?”
“妄野一個混世魔王已經夠我愁的了,再來一個我可受不了。”老爺子說:“還是小溪這樣的女孩好,省心。”
棠溪臉熱得厲害,她裝作不經意地低頭吃東西,余光卻忍不住瞥向身旁的陸妄野。
他唇角勾著懶散的笑,笑說:“我怎么不省心了?”
突然,陸妄野放在桌邊的手機手機一震,他低頭劃開手機。
不知道是看到了什么,陸妄野扯了扯嘴角,唇角勾起一抹散漫的弧度。
棠溪余光瞥到了一眼旁邊的手機——
他正在聊微信,對方昵稱叫“小福蝶”,頭像是一個很明媚的女生自拍。
那個女生在問他家宴的菜好不好吃,比她做的菜味道怎么樣?
棠溪看到陸妄野勾著唇回復她:【暫時是你做的菜味道不錯。】
棠溪收回目光,握著筷子的手不自覺中絞緊,指尖泛白。
耳邊傳來陸老爺子和陸妄野的聊天。
陸老爺子:“妄野你在和誰聊天。”
陸妄野抬起頭,隨口說:“一個朋友。”
他說話的時候,棠溪注意到那位小福蝶又給陸妄野發來很多條消息。
但陸妄野看都也沒看,隨手摁滅了手機,和陸老爺子聊起最近演唱會的情況。
棠溪垂下眼,低頭嚼著飯粒,食不覺味。
“最后一道菜,湘州口味蟹。”
傭人端著一盤陶制餐盤,將一盤蟹放到桌上。
陸妄野皺起眉頭,“誰點的螃蟹?”
“我讓廚房臨時加的。”陸庭嶼淡淡說。
聞言,棠溪抬起眼睫看向陸庭嶼,猝不及防之下,卻正對上他看過來的目光。
他的眼睛平靜無瀾。在與她短暫視線交錯后,很快便挪開視線。
棠溪垂下眼睫,夾了塊蟹,安靜吃蟹。就聽陸妄野和陸庭嶼說:“哥,你不是忌腥忌辣嗎?怎么想吃這道菜了?”
陸庭嶼口味清淡,他和陸老爺子一樣注重養生,這類腥辣菜,他向來不碰。
況且陸家一家人沒有人怎么喜歡吃辣,所以廚房準備菜色,一般以清淡為主。
“出差的時候改口味了。”陸庭嶼說著,夾了一塊蟹。
在吃了幾口后,陸庭嶼不動聲色地蹙了下眉,放下筷子,拿起一旁的茶杯抿了口茶。
一旁陸妄野看見了,笑道:“你還說你喜歡吃辣的,你看吃兩口就受不了了吧。”
陸庭嶼面無表情地又夾起一塊蟹肉,在咽下后淡淡道:“味道還不錯。”
棠溪吃著蟹,默默地聽著。
她本是有些不開心,但是蟹肉鮮嫩入味,辣辣的很開胃,漸漸地她越吃越香。
她來自湘市,特別喜歡吃辣,尤其是湘州口味蟹。
但是來到陸家,她不想給人添麻煩,餐桌上有什么,她就吃什么,看到什么都會說都喜歡,所以大家都以為棠溪吃什么無所謂。
但沒人知道,棠溪格外重腥重辣。
這次她是沾了陸庭嶼的光了。
這道菜雖是陸庭嶼點的,但他卻幾乎沒動過筷,反倒是茶水多喝了幾口。
到最后,這道螃蟹反而是棠溪吃的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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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結束后,陸庭嶼和陸老爺子上樓聊生意上的事。
棠溪回到房間,還沒來得及洗漱,就接到郭老師的電話。
說是一份客戶加急要的繡品出了問題,明日就要交貨,需要今晚將繡品趕出來。
棠溪將換下的衣服重新穿上,下樓,徑自往大門走去。
陸妄野見狀,問:“怎么了?要走?”
棠溪點頭,“工作室臨時有事,要加班。”
“你們這可真夠累的。”陸妄野說。
棠溪笑了下,蹲下身揉了揉豆寶的貓貓頭:“豆寶在家聽爸爸的話,媽媽明天再回來看你。”
陸妄野取下外套,撈起車鑰匙,撩起眼皮:“走吧,我送你。”
“你今晚喝了酒,沒法開車。”棠溪輕聲道:“再說王叔他們也喝了酒,我叫個車就好。”
“晚上打車不安全,那你開我的車過去。”
棠溪接過陸妄野遞來的車鑰匙,睫毛輕輕顫了下,只覺得手中車鑰匙像是燒紅的炭塊一樣燙這她的手心。
她有夜盲癥,晚上在光線不好的地方,就相當于一個瞎子,完全看不清東西。
所以她晚上盡可能不開車。
但陸妄野一直沒觀察到。她不說她有夜盲癥,他永遠都不知道。
陸妄野看她像是木僵似地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怎么了?”
“沒什么。”棠溪說。
陸妄野伸手揉了揉她腦袋頂:“路上注意安全,晚上到家給我打電話。”
“……嗯。”
棠溪前腳剛走,后腳樓梯上響起腳步聲,陸老爺子和陸庭嶼一起緩步下樓。
陸庭嶼此刻已經換下那身居家服,穿著板正的西裝革履三件套。
“哥你要走?”陸妄野問。
陸庭嶼頷首:“臨時有會。”
陸妄野說:“好巧,棠溪也臨時有事,先走了。”
聞言陸庭嶼皺眉,低沉聲音帶了幾分嚴厲:“你就讓她深更半夜一個人打車回去?”
陸妄野:“沒有,我讓她開我的車回去的。”
陸庭嶼眉頭皺得更緊。
一瞬間,陸妄野只覺得陸庭嶼看他的目光很沉,很冷。
陸妄野不明所以:“哥,你怎么了?”
陸庭嶼一言不發,大步下樓,摘下自己的外套披上,開門。
“砰”地一聲。
門被重重摔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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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天上下了點薄雨,晚上的風刮過后,帶著颼颼涼意。
棠溪穿著長長的外套朝著大門口的方向走去。
她撐傘走在薄雨中,大衣包著她纖弱的身姿,纖細雪白的小腿露在外,像是隨時都會被風吹散的薄霧。
“棠溪。”
棠溪頓住,回過頭。
見到陸庭嶼時,棠溪驚訝道:“大哥。”
“去哪兒?”陸庭嶼大步向她走來,走到她跟前。他身量極高,峻拔的身形靠近時總是帶給她一種沉甸甸的壓迫感。
“回老師工作室。”棠溪握著傘柄的手微微發緊,“大哥,怎么了?有事嗎?”
陸庭嶼掃過她屏幕上的打車軟件:“我送你。”
她迅速將手機屏幕摁滅:“不用麻煩了,我開妄野的車回去。”
“行。”陸庭嶼沒再多說什么,徑自往車庫走去。
棠溪磨蹭了好一會,估計陸庭嶼走了之后,這才慢吞吞地朝著大門走。
她已經打好了車,司機還有半個小時的車程才能到這里。
陸家附近司機不好停車,她得走一段距離才行。
剛出了大門,一陣料峭寒風,吹起她的裙擺。
她腳步加快朝著目的地走去。
剛走到岔路口,卻見那臺黑色的庫里南停在拐角。
在濃稠的夜色中,宛若狩獵蟄伏的兇獸。
見她過來,那輛庫里南忽然亮起車燈,亮白色的光芒刺眼閃耀。
車窗落下半扇,露出男人冷峻的眉眼。
是陸庭嶼。
“棠溪,上來。”
他沉聲開口,帶著不容拒絕的強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