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安廷越逼越近,荊窈的心都到嗓子眼了。
應(yīng)該沒有被發(fā)現(xiàn)吧,不然他如此大張旗鼓做什么呢?
賀清妧也疑惑不已:“哥哥?怎么了?”
賀安廷瞥過荊窈,眸中閃過一絲厭煩:“無甚,你叫人尋我,可有何事?”
“確實有事,我聽聞昨兒個荊氏惹了哥哥不悅,便想尋哥哥叫她給哥哥認(rèn)個錯兒?!?/p>
賀清妧漫不經(jīng)心道,原想著借哥哥的手對她發(fā)難,看來是不成了。
賀安廷蹙眉,怒意漸漸染上了眸子,不過三分便熄滅,臉色微有些不自然:“不必,我還不至于跟一女子計較?!?/p>
荊窈心頭一松,又有些犯難,對哦,他們倆還有一樁明面上的“烏龍”。
她小心翼翼抬起卷翹的鴉睫,那目光,濕漉漉的瞧了一眼賀安廷。
剎那間,那眸光竟與賀安廷腦中晃動迷蒙的眸光對上。
情.欲燒的眼尾沁出了薄紅,眼尾微微勾起,透出若有似無的媚意,只是輕輕瞧他一眼,那股子浪蕩勁兒都收斂不住。
賀安廷神色一滯,陡然難看了起來。
他呼吸重了幾分,耳根浮起可疑的緋色,慶梧看似帶人搜尋屋子,實則是賀安廷帶來的貼身嬤嬤火眼金睛的在暗中一個個掃視這些婢女們的腳。
“行了,別搜了?!辟R安廷突然呵斥道。
他在發(fā)火的邊緣徘徊,嬤嬤剛瞧到云巧身上,便得了令,一頭霧水的欠身離開了。
賀安廷陰沉著臉色步履匆匆的離開了,連賀清妧也有些莫名,不過她還是轉(zhuǎn)身譏諷:“我哥哥素來不喜狐媚作妖的女子,能叫我哥哥如此討厭,你還是頭一個。”
荊窈照例低著頭不說話,但心里委屈著,她又怎么了呀,她什么也沒做啊。
受苦的是她,被罵的也是她。
賀清妧見她呆頭呆腦,看著礙眼心煩:“接下來兩日,不許出門。”
正和她意,荊窈如蒙大赦:“是?!?/p>
賀安廷離開后慶梧小心翼翼的琢磨他的臉色,不知道他怎么好端端的就變了臉。
印象中主子素來八風(fēng)不動穩(wěn)如泰山,刺客到了他面前也臨危不亂,他是高傲的,冷淡的,說一不二的,慶梧猜想,主子大約是被昨晚那女子氣的厲害。
實則賀安廷確實氣,但更氣自己,方才居然把荊氏與……昨夜女子莫名聯(lián)想,這實在是古怪、荒唐、離譜。
他面無表情的冷嗤。
定是他公務(wù)繁忙,過久沒有疏解之因。
今日是春獵第一日,草場上馬匹前后追逐,林中獵物出沒,箭矢嗖嗖,王公貴爵們滿載而歸,宗婦貴眷們高貴端淑的坐在席上,坐等自己的男人們滿載而歸。
“小叔叔今日……這是興致高昂啊?!毙」珷斣尞惖目粗直畚⑽⒐钠鸬募K,磅礴虬實。
他射出的箭矢牢牢扎在了一頭鹿身上,鹿角華美而大氣,宛如一株珊瑚,賀安廷連馬都沒下,淡淡道:“慶梧?!?/p>
慶梧帶人上前去抬那頭鹿,而賀安廷繼續(xù)往前,今日仿佛成了他的狩獵之日,不知疲倦,一言不發(fā)。
小公爺看出他心情很差,卻也沒有多問。
清點時賀安廷獵物的數(shù)量成為官家之下的第一人,小公爺掃了眼他漠然的臉龐,感嘆不愧是賀安廷。
無論何時都能自控。
殷王妃瞧著男人英挺的面容,轉(zhuǎn)頭對妹妹道:“怎么回事?昨夜我去了,那屋子里并沒人,你失敗了?”
薛寧珍扭著帕子,輕輕昂起下頜,撒了謊:“不,我成功了?!?/p>
殷王妃神情一喜:“當(dāng)真?”
“自然,只不過……”薛寧珍適時的露出臉紅和難以啟齒的模樣,勾的殷王妃心急難耐,“只不過什么?可是他不想負(fù)責(zé)?”
“并非,是他大約不知道。”
殷王妃大驚:“他不知道?他為何會不知?!?/p>
“姐姐莫急,妹妹想了一番,賀安廷是什么人?首輔,他心思深沉,手腕狠厲,尋常人不敢得罪,若是叫他知曉是我們算計他,姐姐想他會如何?”
那夜,薛寧珍發(fā)現(xiàn)自己被代替,險些氣瘋了。
但當(dāng)看著那女子趁著夜色跑了后她又冷靜了下來,興許賀安廷并不知道那是誰。
不知道,她便還有機會。
而且她一時頭腦沖動給賀安廷換了藥卻沒想過后面會怎么樣,賀安廷那般性子的,難道她強逼著便能妥協(xié)嗎?
不一定。
她得叫對方對自己起了憐憫和愧疚,所以,下藥之人須得快快找個替罪羊。
殷王妃聽完她的話,再聯(lián)想到今日賀安廷大張旗鼓的行徑,完全明白了事情的經(jīng)過,神情又得意了起來:“好妹妹,你安心罷,此事包在我身上了?!?/p>
薛寧珍抿了抿唇,鳳眼微彎:“謝謝姐姐?!?/p>
至于昨夜那女子,留著始終是個禍害。
……
荊窈回去不成,反而被“禁”了足。
她憂心忡忡的在屋子里修風(fēng)箏,三日后再喝避子湯應(yīng)該也沒事罷。
賀安廷應(yīng)該沒有那么厲害吧。
肯定沒有。
她做了世子三個月的妾,大夫半個月來把一次脈,她都沒有懷上呢。
荊窈自己安慰自己,云巧提著一個食盒進(jìn)了屋:“姨娘,這是今日世子打的獵物,特意叫奴婢送來給姨娘嘗嘗。”
往日來說,這種事情上云巧會歡欣雀躍,今日,連她也笑意勉強了起來。
食盒里是一盤炙鹿肉、還有一小份羊腿肉,一份羊湯。
一股炙烤后的煙火肉香撲面而來,荊窈腹中一下子餓了,把別的事都拋擲腦后,美滋滋的享用起了烤肉。
云巧嘆氣。
用完飯后她給荊窈倒水沐浴,剛剛裹上布巾擦水時外頭忽然響起一道熟悉的男聲。
“窈兒?”
主仆二人大驚,慌不擇路的開始套衣裳,荊窈噓了一聲,把衣裙換成了中衣褲又在外面套了一件斗篷,隨后裝作虛弱無力的被云巧扶著出了盥洗室。
“世子。”
葉云崢看見她這樣一副模樣,心頭一緊:“怎么了這是?”
云巧搶答:“姨娘……癸水已至,又又著了涼,現(xiàn)下腹痛呢?!?/p>
她靈機一動,理由堪稱完美。
荊窈適時捂著腹部:“恕荊窈無法伺候世子,讓世子白跑一趟?!?/p>
葉云崢嘆氣:“你身子不舒服,別談什么伺候不伺候的了,好好修養(yǎng),我叫太醫(yī)給你看看。“
“啊不必了,這未免太張揚了,而且于禮不合。”荊窈趕緊阻止。
葉云崢想了想確實,若是叫人知道他大張旗鼓請?zhí)t(yī),難免遷怒窈兒,惹賀氏不高興。
“好罷。”葉云崢說完,并沒有離開,反而是坐了下來,荊窈心頭一跳,他今夜不會要在這兒休息吧。
“世子……不去少夫人那兒嗎?”她試探的詢問。
葉云崢看她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樣,心頭不免發(fā)軟,心疼她戰(zhàn)戰(zhàn)兢兢:“我今夜在這兒陪你?!?/p>
荊窈裹緊了斗篷:“妾恐會傳染給世子風(fēng)寒。”說著還故意咳了咳。
葉云崢反而上前一步,握住了她的肩頭:“無妨,我身子強健,不怕。”
靠近時一股淡淡的香氣飄了過來,熏的葉云崢心猿意馬,他喉結(jié)上下滾動,荊窈心頭警鈴大作,好似葉云崢是什么猛獸一般,生怕他狂性大發(fā)把她吞吃入腹。
“嘶……哎呀?!彼龖虬a發(fā)作,彎腰捂著肚子,而后被云巧扶著上了床榻,鉆入了被子里,“好冷啊,今晚恐怕要世子單獨一個被子了?!?/p>
葉云崢心下遺憾,卻也不好強迫。
一日結(jié)束,賀安廷回了屋,疲憊后知后覺涌了上來,他癱倒在太師椅上,渾身的肌群還在緊繃著,但是心頭卻舒暢了些許。
他是個不喜沉湎于過去的人,事情發(fā)生了便發(fā)生了,已于事無補。
最重要的還是要解決這個事。
下藥之女他不會放過,左右誰也不知,尋到后處置了便是。
他本身便有潔癖,一想到自己被算計,便心生嫌惡,恨不得在浴桶中搓上個幾十回。
昨夜的衣裳和鞋子都已經(jīng)叫慶梧拿去燒了個凈。
賀安廷沉沉的視線落在了桌案上的三個物件上,眼神意味不明。
留著這三樣是為了將來好對峙,并非是他有什么旖旎思緒。
“主子?!睉c梧在外請安道。
“進(jìn)?!?/p>
慶梧進(jìn)了門,賀安廷神色如常的用黑布蓋上了那三件東西:“可查到了什么?”
“是,主子昨夜所中的助興之物乃是月夜春,此物名貴,乃是宮廷之物,屬下便猜測是宮女偷了此物下了藥,果不其然,屬下找到了下藥之人。”
賀安廷登時傾身,臉色陰寒:“人在哪兒?”
慶梧欲言又止:“只是……下藥之人似乎與呃……主子歡好之人并非是一人?!?/p>
賀安廷一愣,饒是他也沒想到還有這一茬:“什么?”
慶梧繼續(xù):“人已經(jīng)尋到了,捆了在偏殿,屬下審了一遭,那宮女很快便交代了,她確實是鬼迷心竅了,想著能攀附高枝,生了邪念,昨夜本打算跟著主子出去,路上也提前叫了太監(jiān)扶著您到安排好的屋子,只不過您并未配合,后來您不見了,她便打消了這念頭。”
賀安廷神色意味不明,這宮女所言與昨夜確實都對的上。
也就是說,與他歡好的女子純粹是意外之災(zāi),興許是無意進(jìn)這屋子休憩的,興許是來換衣裳的。
總之并非有意,難怪會跑,思及此,賀安廷心里有股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
他無法對一個受害之人發(fā)泄怒火,還得去尋找這個女子,補償這個女子。
他摁了摁眉心:“那個女子可有線索?”
慶梧明白他說的是誰,低頭道:“還未,只不過那宮女晚上無意撞到過那女子,跑丟了一只繡鞋,那女子便掩面匆匆的跑走了?!?/p>
全對上了,賀安廷長長嘆了一口氣,已然是深信不疑。
“不過……”慶梧欲言又止。
“說?!?/p>
“宮女倒是瞧見了那女子的衣著和離開的方向?!?/p>
賀安廷手一頓,神色未辨,大掌不自覺微蜷 ,慶梧道:“那女子衣裙繁復(fù),好似是官宦人家的姑娘,離開的方向……是親王寢殿?!?/p>
春獵隨行的親王只有一位,便是殷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