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螢安撫好薛姨娘,在春柳苑陪了一夜,趁天還未亮,又頂著這身裝束離開,跟著一名仆婦,扮作伺候王妃晨起洗漱、準備早膳的丫頭,悄然回到朝花苑。
香琴替她細細卸下妝容,又重新梳洗裝扮,一夜未眠,眼下的烏青也用脂粉遮了下去。
再出門,云鬢堆雪,錦繡華裳,便是護衛們目若鷹隼,也難以將黑夜中那個瘦弱不起眼的丫頭與眼前姝麗無雙的王妃聯系在一起。
程淮態度依舊恭敬,只是看著王妃的背影,眼中閃過一絲復雜。
池螢來到木樨院。
殷氏早有預料她會答應,揚眉道:“怎么,想通了?是回去繼續過那錦衣玉食的日子,還是讓你娘斷了藥,在春柳苑等死?”
池螢見她這副嘴角,只覺得無比惡心,深吸口氣道:“我可以繼續扮成二姐姐留在王府,不過嫁妝里的銀子任我取用,我也會盡快接阿娘出府,安置在旁處,往后便無需母親費心照料了。”
殷氏當即怒目圓瞪:“你還想要嫁妝?簡直癡人說夢。”
昌遠伯府雖是庶女替嫁,可對外皆稱嫡女,幾乎掏出半個府庫才湊齊這體面的嫁妝,本也沒想著她能在昭王府待多久,這些嫁妝都是要原封不動拿回來的,她也敢獅子大開口!
池螢冷聲道:“母親答應會好生照料我阿娘,可暗地里卻拿廉價的藥方敷衍了事,叫我如何能信任母親?”
殷氏臉色難看至極。
池螢道:“我唯一的心愿不過就是阿娘身體康健,母親卻做不到,又憑何要求我冒著身份敗露的風險,替二姐姐留在那虎狼窟呢。”
她看到了殷氏眼中的痛恨和遲疑,挑眉輕聲道:“讓我猜一猜,二姐姐為何不愿各歸各位,是有了更好的姻緣?”
殷氏眉頭一抽:“你胡說八道什么。”
池螢笑道:“二姐姐連王妃都不肯做,卻躲藏別苑,不敢以真面目真身份示人,而母親不光不動氣,反露出志得意滿的神情,不是已另覓良緣,那是因為什么?”
殷氏氣得五官扭曲,額頭青筋直跳:“你……”
池螢心知猜得**不離十了,“母親若不想我將此事捅出天去,那就應下我的條件,我與阿娘左不過是個死,可昌遠伯府的欺君之罪定是逃不脫了,至于二姐姐,更是數罪并舉,不知我朝為人婦者與人通-奸當如何論處?”
“通-奸”二字便如利劍直直刺在殷氏心口,偏偏那聲音平靜到可怕,又像壓抑到極致,令殷氏無比相信,她真的什么都做得出來。
池螢輕出一口氣,最后說道:“我言盡于此,相信母親已有決斷。”
殷氏渾身發抖,死死瞪著她離開的背影,眼里幾乎要噴出火來。
馬車一路往昭王府行駛。
池螢因昨夜未眠,又情緒過度,顱內一直隱隱作痛,以手撐額休息了會,腦海中思索著接下來的安排。
她要給阿娘置辦宅院,以免在池府再受磋磨,往后有嫁妝錢傍身,手上不至于捉襟見肘,可以買幾個妥帖丫鬟伺候阿娘的湯藥和起居,既濟丹也能一直維續。
今日她孤注一擲,沒曾想當真拿捏住了殷氏。
昨夜她便猜測,或許是池穎月攀了高枝,甚至那人的家世地位足可與昭王抗衡,否則殷氏何以前后反差如此之大,今日再以言語試探,殷氏那過激的情緒顯然證明她猜測無誤。
不過池螢也沒心思理會池穎月的私事,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在昭王府安穩度日,再尋機會將阿娘接出池府,妥善安置。
只是如何掩人耳目安置好阿娘,又是個難題。
回到王府,已過晌午。
連日疲累,池螢顱內如同塞了棉花,頭痛到意識都有些渙散,干脆沒去雁歸樓見昭王,午膳也未用,回到漱玉齋便躺下了。
閉上眼,夢境紛至沓來。
她看到阿娘被殷氏苛待,自己如何撕心裂肺地哭求,也救不了她。
又夢到自己被人戳穿身份,昭王掐著她脖子,笑意盈盈地說,池螢,你該死……
半夢半醒間,又覺眼尾有極輕的觸感落下,清冽佛香中帶一絲溫熱的濕意,一點點將她面上淚水舔舐干凈……
池螢混沌的意識慢慢聚攏,終于察覺枕畔有人,幾乎是猛然睜開眼睛。
天已經黑了,屋內燭火煌煌。
男人清雋如畫的眉眼近在咫尺。
彼此呼吸相觸,溫朗磁沉的嗓音幾乎貼著她耳膜。
“你在夢中喚了十二聲‘阿娘’,七聲‘殿下’……這幾聲殿下,是在喚本王嗎?”
池螢愕然看著他,背脊貼著溫暖柔軟的錦褥,卻仿佛置身冰雪,寒意驟起。
他來了多久,她在夢中說話了嗎?
還提到了阿娘?
察覺身下人呼吸發緊,遲遲未應聲,晏雪摧唇邊笑意愈發深濃。
池螢被他笑得毛骨悚然,按下心中慌亂,趕忙回應:“殿下,妾身夢見您了……”
“撒謊。”晏雪摧指尖覆在她脖頸,寒聲輕笑,“該怎么罰你呢?”
池螢眼睫微顫,還未反應過來他是何意,下一刻,耳廓就被男人溫熱的唇舌含住。
不是溫柔的親吻,而是帶著懲罰性質的,齒關沿著耳廓一寸寸地咬磨。
潮熱的癢與酥-麻的痛交織,像窸窣的電流頃刻竄入四肢百骸。
池螢耳根紅透,緊緊咬著下唇,卻終究沒忍住,喉間溢出一聲細細的嚶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