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軍帶著幾人在密林中深一腳淺一腳地穿行,直到日頭偏西,一間林場駐點的木屋才終于在林隙間露出輪廓。
這里已是深山最深處的駐點之一,平日里只有巡山隊定期來此巡邏,并無人員常駐,木門上落著層薄雪,透著幾分荒寂。
說起來,今早出發(fā)前,溫玉成仍堅持要去昨日的熊洞看看。
陳軍雖沒多言,心里卻早有預料,果不其然,熊洞門口那只可憐的熊崽仔,此刻只剩下一顆模糊的頭顱和幾片殘缺的尸身,被凍得硬邦邦地嵌在雪地里。
周圍的雪地更是被攪得一片狼藉,密密麻麻的腳印層層疊疊,其中多半是野狼的爪痕,連帶著他和魏援朝昨夜動手的位置,也被后來的野獸踩踏得面目全非。
這正是陳軍故意留下熊崽仔尸體的用意,用野獸的痕跡掩蓋人為的痕跡,看到狼藉現(xiàn)場時眼底的了然一閃而過。
到了熊洞前,溫玉成和李公安像是提前對好了口徑,一個帶人仔細勘察洞口外圍的腳印分布。
一個帶人舉著火把鉆進昏暗的熊洞內(nèi)部檢查,動作嚴謹?shù)貌粠О敕趾?/p>
陳軍沒上前打擾,只是靠在旁邊一棵落滿積雪的樹干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刀鞘,目光落在兩人忙碌的背影上,安靜地等著他們檢查完畢。
“今天就在這兒歇腳吧,比昨天那雪洞可強太多了!”
夏明凍得搓著雙手,第一個雀躍地開口,說著就要伸手推開那扇積了雪的木門。
“等等!”
陳軍突然出聲叫住他,腳步已經(jīng)邁了出去。
他沒直接進門,而是繞著木屋仔細轉(zhuǎn)了一圈,目光掃過墻角的縫隙、窗沿的積雪,最后在側(cè)墻一處不起眼的地方停住,伸手輕輕一扯,一根細如發(fā)絲的鋼絲便從雪地里松了出來,末端還拴著個小鈴鐺,只是被凍住了沒響。
“林場駐點的老規(guī)矩,自己人留的記號,防野物也防不速之客。”
他揚了揚手里的鋼絲,沖眾人解釋一句,這才上前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
一股混合著灰塵與霉味的氣息撲面而來,陳軍皺了皺眉:
“先敞著門放放味兒。我去看看柴火夠不夠。”
他轉(zhuǎn)身走向西側(cè)房山,抬腳撥開一個被雪壓得緊實的雪包,下面露出的柴火垛卻早已被潮氣浸得透濕,木頭表面結(jié)著層薄冰。
折回門口時,陳軍從門右側(cè)的墻縫里抽出一柄磨得锃亮的斧子,掂了掂:
“你們先進屋歇著,我去附近砍點干柴。”
話音剛落,他吹了聲清脆的口哨。大黃和鐵頭立刻從雪地里蹦起來,猞猁也弓著身子竄出,三個身影轉(zhuǎn)眼沒入林子;
連一直窩在他懷里取暖的來福也跳了下來,幾個靈巧的縱躍便消失在樹后,只留下幾道淺淡的爪痕。
“我跟你去搭把手!”
夏明眼睛一亮,沒跟著進屋,幾步追上來拍了拍陳軍的胳膊,語氣里滿是贊嘆,
“好家伙,你這幾只幫手往林子里一撒,簡直頂?shù)蒙弦粋€狩獵隊了!”
夏明這話其實帶了幾分夸張。這支 “隊伍” 里真正的主力,還得是那只猞猁。
多數(shù)時候,大黃和鐵頭更像是負責迂回周旋,用吠叫和撲騰吸引獵物的注意力,真正利落下殺手的,從來不是這兩條狗。
若沒有猞猁的機敏與狠勁,單憑獵狗,想捕捉中型以上的獵物可不是件容易事。
再說了,哪個正經(jīng)獵戶不養(yǎng)上幾條狗幫忙?陳軍身邊只有大黃和鐵頭這兩只,其實都算少的了。
兩人手腳麻利,沒多會兒就砍夠了供一夜取暖的干柴,來回跑了兩趟才全運進屋里。
陳軍把最后一捆柴靠在墻角,抹了把額頭的薄汗歇了口氣,對屋里的人說道:
“你們先點火燒水吧,我出去看看鐵頭它們怎么樣了。”
說罷,轉(zhuǎn)身再次推門走進了茫茫林海。
夏明原本還想跟著陳軍出去,可這一整天深一腳淺一腳地在山里跋涉,體力早就見底了。
他靠在門框上喘著粗氣,心里對山里獵戶的能耐,才算有了真切又深刻的認識。
“累死我了……”
他抹了把臉上的汗水,苦笑著念叨,
“怪不得老獵戶總說咱們這些‘外行人’進山就是白搭,真是一點不假!
我這一天啥重活沒干,就光走路、劈了幾段木頭,居然就累成這樣,腿都快不是自己的了!”
夏明這話很顯然都是溫玉成這些人想說的,他們現(xiàn)在只覺得腿上像是被綁了沙袋一樣。
這時候駐點里火升起來,水也燒上了。
“老溫,你那邊查得怎么樣?”
見陳軍出了門,李公安直接開口問道。
“洞里我仔細看過了,就留下一串單人腳印,沒什么特別的痕跡。”
溫玉成頓了頓,眉頭微蹙,
“但看腳印的走向和深淺,這人似乎不是沖著‘踹熊倉子’(獵熊)來的,倒像是故意在洞口逗留過。你那邊呢?”
“能確定的是,確實有人動過手。”
李公安搖搖頭,
“但現(xiàn)場被野獸踩得太亂,具體細節(jié)看不真切。”
說到這兒,他忽然露出一抹笑意,像是想起了什么趣事,
“不過我在洞口右側(cè)發(fā)現(xiàn)一串小巧的腳印,看形狀,應該是那只黃皮子來福留下的!”
“呵,這小東西,每次都‘賊不落空’!”
溫玉成剛念叨完,門外就傳來一陣 “吱吱” 聲。
原來是來福叼著只野雞回來了,正好聽見這話。
它 “啪嗒” 一聲放下野雞,支棱著身子站起來,用前爪對著溫玉成比劃來比劃去,嘴里 “吱吱吱” 叫個不停,小模樣滿是不忿。
“哈哈,老溫,來福不樂意了!這是在跟你‘理論’呢!”
夏明大笑著指著來福,
“看來你今天甭想嘗嘗它抓的野雞了!”
“哈哈哈!”
屋里幾人被這場景逗得笑聲連片。
溫玉成也有些哭笑不得,連忙擺手:
“嘿,小家伙脾氣還挺大!是我不對,用詞不當,算我說錯了成不?”
這話一出,來福果然不叫了,只是叼起野雞轉(zhuǎn)身挪到墻角,刻意離溫玉成遠遠的,那小模樣透著股 “記仇” 的機靈勁兒。
這下,屋里的笑聲更響了,連木柴在灶膛里燃燒的 “噼啪” 聲,都像是染上了幾分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