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后，安州城下。

城門洞開，幾名士兵靠在墻邊，對進出的人群看都懶得看一眼。

林火牽著馬，混在稀稀拉拉的隊伍里緩緩入城。

“……就這？”

石虎跟在林火身后，壓低了聲音，語氣里滿是失望。

林火沒說話，只是目光掃視著四周。

這和他想象中的州城，差得太遠。

街道很寬足以容納四輛馬車并行，但此刻卻空曠得有些蕭條。

路邊店鋪開著門的不到一半，就算開著門的也大多門可羅雀。

街角，幾個流民縮在墻根下。

他心里清楚，這種衰敗只是表象。

那些緊閉門戶的大商鋪，那些高墻深院的府邸，里面藏著的是這座州城真正的底蘊。

官倉里的糧食，府庫里的金銀，大匠坊里堆積如山的鐵料……

這些才是他此行的目標。

他們找了一家名為“四海通”的客棧，位置偏僻，院子夠大，正好能放下他們的馬和偽裝成貨物的行囊。

安頓下來后，林火把幾人叫到屋里。

“石虎你和我留下。”

“陳六，李三你們兩個去騾馬市轉(zhuǎn)轉(zhuǎn)。”

“王五你去趙酒樓茶肆找人多的地方。”

“記住我們是給張家布行護送貨物的護衛(wèi)，路過安州休整。

“晚上回來，聽到的所有事一五一十告訴我。”

“是！”

幾人沉聲應下，轉(zhuǎn)身離去。

房間里只剩下林火和石虎。

石虎有些坐不住，在屋里來回踱步。

“火爺，就這么干等著？”

“不然呢？”

林火給自己倒了杯涼茶，“我們現(xiàn)在是暗，城里那些人是明。”

“我們多看他們多說。”

“誰先沉不住氣誰就輸。”

他們這一行人太扎眼了。

石虎的身形就不用說了，那魁梧的體格和一臉的悍氣，走在路上回頭率百分百。

其他幾個護衛(wèi)也都是從百十號人里挑出來的精銳，常年打獵、訓練，眼神和普通農(nóng)夫、護衛(wèi)完全不同。

那是一種狼性。

……

果然，他們剛進城沒多久就已經(jīng)被好幾撥人盯上了。

城門口，一個靠著墻打盹的乞丐，在林火一行人過去后，慢慢睜開眼。

他不動聲色地起身，拐進了旁邊的小巷。

街角，一個賣炊餅的小販看似在招攬生意，余光卻一直鎖定著林火他們的背影，直到他們拐進客棧所在的街道。

他這才慢悠悠地收了攤，推著小車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而州府衙門后院，一間清雅的書房里。

王主事正端著茶杯，聽著一個管家模樣的人匯報。

“……一共六人，五男一女……”

“不對是六個男的，其中一個瘦高個皮膚白凈，不像習武之人。”

王主事手一頓：“六個男的？”

“為首的是什么模樣？”

“看著二十出頭，身材勻稱不顯山不露水。”

“但他身邊那個壯漢，眼神兇得很。”

“其他人也都透著一股利索勁兒。”

“不像是普通商隊護衛(wèi)。”

王主事放下茶杯，手指在桌上輕輕敲擊。

來了。

那個叫林火的，他居然真的敢來！

膽子太大了。

“他們住哪了？”

“城西的四海通客棧。”

“派人盯緊了。”

“別靠太近，這些人都是殺才驚動了不好。”

“我要知道他們見了什么人買了什么東西，說了什么話。”

“是，大人。”

管家躬身退下。

王主事站起身，走到窗前，看著院子里的殘荷，眼神變得復雜。

這林火，是一把刀。

一把能擋住北狄人的刀。

可刀太快了，會傷到握刀人的手。

他親自進城，到底想干什么？

……

林火派出的人，傍晚時分陸續(xù)回來了。

帶回來的消息五花八門，但核心內(nèi)容卻驚人地一致。

茶樓里，說書先生正口沫橫飛地講著“安州義軍火燒北狄糧倉”的段子，把林火說成了三頭六臂、能撒豆成兵的天神下凡。

聽客們聽得如癡如醉，不時爆發(fā)出叫好聲。

酒肆里，幾個商販，一邊劃拳，一邊大著舌頭咒罵。

“他娘的，這生意沒法做了！”

“陳相新搞的什么商稅引，雁過拔毛啊！”

“小聲點！你想掉腦袋？”

“怕個球！這天下遲早要完！”

“北狄人就在邊境外頭磨刀，朝廷里那幫大老爺還只顧著自己撈錢！”

“可不是嘛……”

“聽說北狄又增兵了就沖著咱們安州來的。”

“真打過來，咱們都得完蛋。”

林火靜靜地聽著手下們的匯報，情況比他預想的還要好，也還要壞。

好的是，民心可用。

無論是對朝廷的不滿還是對北狄的恐懼，都可以轉(zhuǎn)化為他的力量。

壞的是北狄的威脅迫在眉睫。

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他需要盡快搞到物資，特別是鐵。

沒有足夠的鐵，他就造不出足夠的武器，一切都是空談。

第二天，林火換了一身更不起眼的短褂帶著石虎，親自去了城西的鐵料市場。

這里是安州最大的五金交易地，大大小小的鐵匠鋪、銅料行鱗次櫛比。

林火的目標很明確——尋找優(yōu)質(zhì)的精鐵，最好是能直接用來鍛打兵器的鋼料。

他走走看看，連續(xù)問了好幾家，都失望地搖頭。

這些店鋪賣的大多是粗煉的生鐵，雜質(zhì)太多根本不合用。

“火爺，這兒的東西不行啊。”

石虎也看出來了。

林火沒做聲，繼續(xù)往前走。

終于，在市場最深處，他看到一家門臉頗大的店鋪，牌匾上寫著“周記鐵行”。

這家店不一樣。

店門口沒有像別家一樣堆滿雜亂的鐵料，而是干凈整潔。

幾個伙計正在搬運一捆捆包裹得嚴嚴實實的條狀物。

林火眼神一凝。

他走上前，隨手拿起一根漏出來的鐵條，手指在上面輕輕一彈。

“嗡——”

一聲清越的顫音響起，悠長不絕。

好東西！

這是百煉鋼！

林火心中一喜，開口問道：“掌柜的這鋼料怎么賣？”

一個留著山羊胡的中年男人從柜臺后抬起頭，懶洋洋地瞥了他們一眼，見兩人穿著普通，眼神里透出一絲輕蔑。

“這可是軍械監(jiān)采買的料，不外賣。”

林火眉頭一皺。

軍械監(jiān)的東西，怎么會流到市面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