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啊——”
“沖進去就有活路了!”
前方的哀嚎與嘶吼,將楊承祖的思緒拉回了這片血肉泥潭。
鄔堡前方,已是一片人間煉獄。
流民們被后方的老卒用刀逼著,哭喊著,麻木著被拍向那座并不算高大的鄔堡。
墻垛上,初次見到這般陣仗的鄉勇和民兵們,臉色煞白,牙關都在不受控制地打顫。
那烏泱泱的人頭,那絕望的嘶吼,幾乎要將他們的魂魄都給吞噬掉!
但他們的身后,是沈澤!
“崩!”
“崩!”
“崩!”
每一聲弓弦的震響,狠狠敲在他們的心口,將恐懼與慌亂砸得粉碎!
每一支破空而去的箭矢,都精準地帶走一條性命,在洶涌的人潮中撕開一道血口!
這聲音,這畫面,給了他們無窮的安全感!
他們是待宰的羔羊嗎?
不!他們身后,有神!
沈澤的眼眸古井無波,冷酷地注視著這一切。
這哪里是攻城?
這分明是楊承祖千里迢迢,給他送來的一塊上好的磨刀石!
他能清晰地看到,面板之上,那百余名原本只是鄉勇級別的民兵,在經歷了最初的恐慌后,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速蛻變!
他們的每一次刺殺,每一次投擲滾木,都在積累著寶貴的經驗。
那原本渙散的眼神,正變得凝聚;
那顫抖的雙手,正變得穩定!
【鄉勇】的標簽正在模糊,【募兵】的輪廓已然浮現!
尤其是他親自訓練的那二十幾名弓手,經過這一輪高強度的實戰洗禮,箭術和心態的提升,簡直是一日千里!
他們的數據,已經無限逼近那些在沙場上摸爬滾打了數年的老卒!
僅僅一個月!
別人三五年才能練出的兵,在他手中,一個月便已初見雛形!
這等速度,也難怪楊承祖會覺得邪門!
“放箭!”
孫候聲嘶力竭地吼著。
民兵中,有幾個昔日的獵戶,用的是自家的獵弓,射出的箭矢軟綿綿的,即便射中,也多半只是入肉不深,殺傷力有限。
但沈澤、鄒虎、劉飛等核心幾人手中的硬弓,射出的卻是名副其實的死亡之風!
“噗——”
一支羽箭,瞬間洞穿了一名流民的胸膛,余勢不衰,又從他背后鉆出,將他身后另一人死死釘在地上,濺起一蓬血霧!
一箭雙殺!
這還不是結束!
鄒虎那蠻牛般的力量,拉開的角弓更是恐怖,射出的重箭簡直如同一支微縮的弩炮。
竟能一連貫穿三人,才耗盡力道!
一時間,鄔堡前方五十步內,竟成了一片死亡禁區!
流民們一**地沖上來,又一**地倒下去。
尸體層層疊疊,卻連一架最短的梯子,都沒能搭上墻頭!
“將軍!”一名親兵隊長策馬奔回,聲音都變了調。
“不對勁!對面起碼有二十多個弓手!箭矢又快又狠,弟兄們在后面督戰都傷了好幾個!”
楊承祖的眼珠子差點瞪出眼眶!
這是鄉勇?哪里的鄉勇能湊出這么多弓手?
還個個都跟神射手一樣!
弓箭是地里長出來的嗎?!
前方的流民終于崩潰了!
死亡的恐懼,壓倒了對食物的渴望和對身后屠刀的畏懼。
他們尖叫著,哭喊著,不顧一切地轉身,朝著來時的方向逃去。
“回去!都給老子滾回去!”
楊承祖雙目赤紅,厲聲咆哮。
“后退者,殺無赦!”
老卒們揮舞著屠刀,在人潮中砍出一條血路,硬生生將這股潰敗的洪流又給逼了回去!
片刻之后,去而復返的流民們,手中多了一些東西。
破爛的門板,拆下的床板,甚至幾個人合力抬著一張方桌……
他們頂著這些簡陋的盾牌,再次發起了沖鋒!
“嗖嗖嗖!”
箭雨落下,大部分都被這些木板擋住,發出咄咄的悶響。
雖然依舊有人倒下,但沖鋒的勢頭,終于不再像之前那樣被一邊倒地屠殺!
“上!快!搭梯子!”
幾架短梯,終于在付出慘重代價后,搖搖晃晃地靠在了鄔堡的墻垛上!
楊承祖的臉上,終于露出了一絲猙獰的喜色!
成了!
只要能爬上墻頭,憑著人海優勢,這小小的鄔堡,頃刻間便能踏平!
就在此時!
墻垛之上,一直靜立不動的沈澤,動了!
他緩緩披上一副繳獲來的皮甲,接過鄒虎遞來的鐵胎弓,動作不疾不徐,仿佛不是在慘烈的戰場,而是在自家后院射圃習射。
他踏前一步,站上垛口,整個人的氣勢陡然一變!
淵渟岳峙,殺氣沖霄!
他左手持弓,右手從箭囊中取出一支三棱破甲箭,搭弦,拉弓!
那張尋常士卒兩人合力才能拉開的硬弓,在他手中,竟被輕易拉成一輪完美的滿月!
弓弦之上,殺意凝如實質!
目標,鎖定一名正頂著門板,嗷嗷叫著往上爬的流民!
“崩——”
一聲悶響,一道肉眼幾乎無法捕捉的黑影,脫弦而出!
下一瞬!
“噗嗤——轟!”
那名流民甚至沒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整個人連同他頭頂那塊厚實的門板,竟被那支箭矢生生洞穿。
巨大的力量帶著他向后倒飛出去,最后被砰的一聲,死死釘在了十步開外的凍土之上!
整個過程,沈澤的臉上,依舊是那副風輕云淡的表情。
他收弓,垂手。
土坡上,楊承祖臉上的喜色,僵住了。
他看到了什么?
一箭,連人帶板射穿,釘死在地上?!
這是何等恐怖的臂力?
這是何等霸道的箭術?!
從軍十余載,他也曾見過軍中聞名的神射手,百步穿楊不在話下。
可像眼前這般,視堅木如腐土,視人命如草芥的……
這是人?
這是神?
還是地獄里爬出來的惡鬼?!
楊承祖的心中,第一次升起一股名為自我懷疑的情緒。
同樣是帶兵之人,自己還在用陰謀詭計,而對方一人,便是一支軍隊!
流民們徹底嚇破了膽!
他們瘋了一般,開始主動避開沈澤所站立的那段城墻。
仿佛那里站著的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收割生命的死神!
但人潮實在太多了!
鄔堡的其他地段,在流民不計代價的沖擊下,已經有更多的梯子搭了上來,一個個衣衫襤褸的身影,正開始手腳并用地向上攀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