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像一塊厚重的墨布,緩緩蓋住了京郊別院。聽竹院里,蘇微婉將生母的日記和那封未送出的信小心地藏進貼身的錦袋里,指尖反復(fù)摩挲著信箋邊緣——紙上還殘留著生母的字跡溫度,卻早已物是人非。趙秀女坐在一旁,手里捏著塊帕子,眼神里滿是焦慮。
“姑娘,柳如煙被關(guān)了,柳氏肯定會急眼,說不定今晚就會派人來搶證據(jù)。”趙秀女的聲音壓得很低,窗外的風(fēng)聲裹著焦糊味傳來,是西角火場還沒散盡的余味,“咱們要不要去告訴劉公公,讓他派些人來守著?”
蘇微婉搖了搖頭,走到窗邊,撩起窗簾一角看向院外——回廊盡頭的燈籠忽明忽暗,幾個黑影在樹后一閃而過,顯然是有人在監(jiān)視。“不能告訴劉公公。”她壓低聲音,“柳氏在別院里肯定有不少眼線,咱們一找劉公公,反而會打草驚蛇,讓他們提前動手。而且,我想看看,柳氏到底能狠到什么地步,也想知道,那個神秘男子說的‘陳嬤嬤是梅香姐姐’,是不是真的。”
話音剛落,院門外忽然傳來“哐當(dāng)”一聲——是門閂被人撞斷的聲音。蘇微婉立刻吹滅油燈,拉著趙秀女躲到屏風(fēng)后,從袖中摸出那支帶裂痕的銀簪,指尖因緊張而微微泛白。
“搜!仔細(xì)搜!夫人說了,一定要找到那本日記和信,找不到就把人帶走!”一個粗啞的聲音響起,是柳氏派來的家丁,腳步聲雜亂地闖進院子,翻箱倒柜的聲音此起彼伏。
趙秀女嚇得捂住嘴,蘇微婉卻冷靜地貼著屏風(fēng),聽著外面的動靜——一共來了五個人,都帶著刀,目標(biāo)明確,就是奔著日記和信來的。她想起張媽給的那包青蒿,還有驗方集里寫的“青蒿煙熏可致眩暈”,心里有了主意。
“青禾,把灶房里的青蒿拿出來,點燃后從后窗扔出去。”蘇微婉低聲對守在后窗的青禾說,“記住,別讓火太大,只要有煙就行。”
青禾點點頭,輕手輕腳地去了灶房。很快,一股淡淡的青蒿煙從后窗飄了出去,彌漫在院子里。外面的家丁一開始沒在意,可沒過多久,就傳來幾聲咳嗽聲,接著是“撲通”一聲——有人暈倒了。
“怎么回事?哪來的煙?”領(lǐng)頭的家丁怒罵著,聲音卻帶著明顯的眩暈感。蘇微婉趁機從屏風(fēng)后沖出來,手里拿著根木棍,朝著離她最近的家丁后腦勺狠狠一敲,那家丁立刻倒在地上。
剩下的三個家丁又驚又怒,舉著刀朝蘇微婉撲來。就在這時,院門外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伴隨著陳嬤嬤的聲音:“大膽狂徒!竟敢在別院行兇!”
陳嬤嬤手里拿著根拐杖,身后跟著幾個內(nèi)務(wù)府的護衛(wèi),很快就將剩下的家丁制服。領(lǐng)頭的家丁見勢不妙,想從后窗逃跑,卻被青禾用木棍絆倒,當(dāng)場被護衛(wèi)抓住。
“把他們帶下去,嚴(yán)加審問,問出是誰派來的。”陳嬤嬤對護衛(wèi)說,眼神卻落在蘇微婉身上,帶著一絲復(fù)雜的情緒。
護衛(wèi)押著家丁離開后,院子里終于恢復(fù)了平靜。趙秀女從屏風(fēng)后走出來,拍著胸口喘粗氣:“嚇?biāo)牢伊耍⌒液藐悑邒邅砹耍蝗辉蹅兘裉炀臀kU了。”
蘇微婉卻沒放松警惕,她看著陳嬤嬤,語氣平靜:“嬤嬤怎么會來得這么及時?好像早就知道有人會來似的。”
陳嬤嬤沉默了片刻,走到院子中央的老槐樹下,抬起拐杖,在樹根處輕輕敲了敲——一塊石板緩緩移開,露出一個黑漆漆的洞口。“這是別院的密道,通往西角的梅花樹下。”她的聲音帶著一絲沙啞,“我一直在密道里守著,聽到外面有動靜,就立刻趕來了。”
蘇微婉和趙秀女都驚呆了——原來這聽竹院里還有密道,而且直通西角的梅花樹,也就是梅香的墓!
“嬤嬤,您到底是誰?”蘇微婉走上前,目光緊緊盯著陳嬤嬤,“您是梅香的姐姐,對不對?您一直在找九龍玉佩,也是為了給梅香報仇?”
陳嬤嬤渾身一震,拐杖差點掉在地上。她抬起頭,看著蘇微婉,眼里的堅冰終于裂開,露出一絲痛楚:“是,我是梅香的姐姐,陳蘭。當(dāng)年我和梅香一起進宮,她做宮女,我做嬤嬤,本來想互相照應(yīng),卻沒想到她會被柳氏和太后害死。”
她的聲音哽咽著,淚水順著皺紋滑落:“梅香死前,偷偷給我傳了消息,說她發(fā)現(xiàn)了柳氏和太后的陰謀,還知道先帝留下的九龍玉佩藏在哪里——那玉佩里藏著先帝的遺詔,能扳倒太后。可我還沒來得及去找她,她就被害死了,尸體也被埋在西角的梅花樹下。”
“那您為什么不早點告訴我?”蘇微婉問道,“您明明知道我母親也是被柳氏和太后害死的,我們的敵人是一樣的。”
“因為我不敢信你。”陳蘭苦笑著說,“柳氏和太后太狡猾,這些年我見過太多被她們利用的人,我怕你也是她們的棋子。直到我看到你一次次識破柳氏的陰謀,看到你為了你母親的冤屈不放棄,我才敢相信你。”
她從懷里拿出一塊半舊的梅花形玉佩,遞給蘇微婉:“這是梅香的玉佩,跟你母親的那半塊是一對。當(dāng)年她們倆在別院里相識,一見如故,就把玉佩各分了一半,約定以后互相扶持。沒想到,最后都落得這樣的下場。”
蘇微婉接過玉佩,和自己懷里的半塊拼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一朵梅花。她的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生母和梅香的友誼,竟以這樣慘烈的方式被銘記。
“九龍玉佩到底藏在哪里?”蘇微婉擦干眼淚,語氣堅定,“我入宮后,一定會找到它,幫你和我母親、梅香報仇。”
陳蘭搖了搖頭:“梅香只告訴我,九龍玉佩藏在后宮的‘梅園殿’里,具體位置她沒來得及說。而且,梅園殿現(xiàn)在是太后的侄女安貴人住著,戒備森嚴(yán),很難進去。”
她頓了頓,又說:“還有,那個給你送紙條的神秘男子,你要小心他。他不是好人,他找九龍玉佩,不是為了報仇,是為了自己的野心——他是靖王的人,想拿到玉佩里的遺詔,扶持靖王登基,奪取皇位。”
蘇微婉心里一震——神秘男子是靖王的人?難怪他一直不露面,還提出要和她做交易,原來他是想利用她拿到九龍玉佩,實現(xiàn)靖王的野心!
“我知道了,多謝嬤嬤提醒。”蘇微婉握緊手里的玉佩,“入宮后,我會小心應(yīng)對,既不會讓柳氏和太后得逞,也不會讓靖王的人利用我。”
陳蘭點了點頭,又將密道的石板蓋好:“今晚的事,我會告訴劉公公,讓他對外說是‘家丁偷東西被抓’,不會牽連到柳氏,免得她提前在宮里設(shè)下陷阱。三日后入宮,你要記住,在后宮里,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我——只有你自己,才能靠得住。”
說完,陳蘭轉(zhuǎn)身就走,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蘇微婉站在院子里,手里握著兩塊梅花玉佩,心里滿是復(fù)雜——陳蘭的話,讓她更加清楚入宮后的危險,不僅有柳氏和太后,還有靖王的勢力,甚至連陳蘭,都可能在關(guān)鍵時刻為了報仇而做出極端的事。
“姑娘,咱們現(xiàn)在怎么辦?”趙秀女走到她身邊,小聲問,“靖王的人也想要九龍玉佩,咱們會不會被他們盯上?”
“會。”蘇微婉肯定地說,“但現(xiàn)在咱們沒有選擇,只能先把日記和信藏好,入宮后再做打算。對了,趙姐姐,你入宮后想怎么做?如果你不想卷入這些爭斗,我可以幫你找個機會,讓你遠(yuǎn)離是非。”
趙秀女搖了搖頭,眼神堅定:“我不走。我父親是被太后的人誣陷才被貶官的,我入宮也是為了給父親報仇。咱們一起,互相照應(yīng),總能找到機會扳倒她們。”
蘇微婉看著趙秀女,心里涌起一股暖流——在這滿是陰謀的別院里,能有這樣一個盟友,是她的幸運。
接下來的兩天,蘇微婉沒再遇到麻煩。劉公公按照陳蘭的說法,對外只說是家丁偷東西被抓,柳氏似乎也沒再派人來,可能是怕事情鬧大,影響蘇微婉入宮——她還需要蘇微婉這個棋子,在宮里為相府打探消息。
入宮的前一天晚上,蘇微婉整理行李時,在生母的日記最后一頁,發(fā)現(xiàn)了一行用炭筆寫的小字,因為年代久遠(yuǎn),字跡已經(jīng)有些模糊:“梅園殿的梅樹,第三棵,根下有機關(guān)。”
是九龍玉佩的線索!蘇微婉心里一喜,連忙把這行字記在心里——生母當(dāng)年肯定知道九龍玉佩的位置,只是沒來得及告訴別人,就被柳氏害死了。
深夜,蘇微婉躺在床上,卻怎么也睡不著。她想起明天就要入宮,想起后宮里的柳氏眼線、太后勢力、靖王的人,還有陳蘭的復(fù)仇計劃,心里既緊張又堅定。她知道,入宮后的日子,會比在別院里更危險,每一步都可能是陷阱,但她別無選擇,只能往前走。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蘇微婉立刻坐起身,看到窗臺上放著一個小小的紙包,里面是一張紙條和一顆黑色的藥丸。紙條上寫著:“入宮后,安貴人會對你下毒,這顆藥丸能解百毒。記住,九龍玉佩不僅有遺詔,還有太后害死先帝的證據(jù)——別相信陳蘭,她想毀掉玉佩,掩蓋自己當(dāng)年的過錯。”
又是神秘男子的紙條!蘇微婉看著那顆藥丸,心里滿是疑問——神秘男子為什么要給她解毒丸?他說陳蘭想毀掉玉佩,掩蓋過錯,是真的嗎?陳蘭當(dāng)年到底做了什么?
她握緊手里的藥丸,眼神變得復(fù)雜。這個神秘男子,一會兒是敵人,一會兒又給她幫助,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陳蘭的話和他的話,到底誰是真的?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欞,落在藥丸上,泛著冷光。蘇微婉知道,這些疑問,只有入宮后才能找到答案。而她即將踏入的那座朱紅宮墻,不僅是她復(fù)仇的戰(zhàn)場,更是一個布滿謊言和陰謀的迷宮,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稍有不慎,就會粉身碎骨。
第二天一早,入宮的馬車準(zhǔn)時停在別院門口。蘇微婉穿著柳氏給的那套淺粉色襦裙,懷里藏著生母的日記、信、兩塊梅花玉佩,還有那顆神秘的解毒丸,跟著其他秀女一起,登上了馬車。
馬車緩緩駛動,蘇微婉掀開車簾一角,看著京郊別院越來越遠(yuǎn),心里沒有絲毫留戀,只有堅定。她知道,從這一刻起,她的人生,將在那座金碧輝煌卻又冰冷刺骨的皇宮里,重新書寫。
而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的馬車后面,陳蘭正站在回廊上,手里握著一塊和她相同的梅花玉佩,眼神復(fù)雜地看著馬車遠(yuǎn)去。在她身后,一個穿著黑色衣服的男子悄然出現(xiàn),聲音沙啞:“陳嬤嬤,你真的要讓她去找九龍玉佩嗎?你就不怕她發(fā)現(xiàn)當(dāng)年的真相?”
陳蘭轉(zhuǎn)過身,眼神冰冷:“我做什么,不用你管。只要能為梅香報仇,我什么都不在乎。”
男子笑了笑,沒再說話,身影很快消失在回廊盡頭。陽光灑在陳蘭身上,卻沒能驅(qū)散她身上的寒意。而馬車內(nèi)的蘇微婉,還不知道,她即將面對的,不僅是柳氏和太后的陰謀,還有陳蘭隱藏多年的秘密,以及九龍玉佩背后,足以顛覆整個王朝的真相。
皇宮的朱紅大門越來越近,蘇微婉深吸一口氣,握緊了懷里的梅花玉佩。這場圍繞著權(quán)力、復(fù)仇和真相的棋局,終于要開始了。而她,既是棋子,也是執(zhí)棋人,必須在這場棋局中,贏得屬于自己的生機和正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