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葉在掌心被無意識攥緊,脆弱的葉脈 “咔嚓” 一聲碎裂,黃褐色的碎末從指縫滑落,可那行用針尖刺出的 “小心內鬼” 四字,卻像燒紅的烙鐵般,牢牢燙在陸滄瀾的心頭。
夜風掠過小院,卷起地上的碎葉,也吹得他后頸發寒 —— 能在他毫無察覺的情況下將枯葉遞到掌心,送信人的武功至少在他之上,甚至可能已臻化境。
內鬼?這個詞像顆毒刺,狠狠扎進他的思緒。
他下意識回頭看向屋內:
楚天闊正俯身對著王府地形圖推演路線,眉頭緊鎖,左臂偶爾因牽動舊傷而微微顫抖;
徐婉清守在藥爐旁,銀簪挽起的青絲垂落在青衣上,手中的藥杵正有節奏地研磨著草藥,動作專注得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與她無關;
慕容芷靠在窗邊,蒼白的側臉在燭火下泛著柔和的光,正輕輕撫摸著肩上包扎的紗布,眼神中滿是對鳳鳴簪的擔憂。
這三個人,是他如今最信任的盟友。
可 “內鬼” 二字如同一道陰影,瞬間籠罩了他的判斷 ——
會是蕭天遠嗎?他雖自稱忠良之后,可錦衣衛的身份本就充滿變數,今日的救援會不會是苦肉計?
是徐婉清?她醫術高超,卻來歷神秘,九王爺抓她又放她,其中會不會有貓膩?還是……
他不敢再想下去,目光落在慕容芷身上時,心臟猛地一縮 —— 那個為他擋箭、與他并肩作戰的姑娘,絕不可能是內鬼!
“林公子,怎么一個人站在這里發呆?” 慕容芷的聲音突然從身后傳來,帶著幾分虛弱卻依舊清亮。
陸滄瀾回頭,見她正扶著門框,另一只手輕輕按著受傷的肩膀,月光灑在她的發梢,泛著淡淡的銀光。
顯然,她是強撐著身體出來的。
陸滄瀾下意識將攥著枯葉的手藏到身后,指尖用力掐滅殘留的碎葉,轉身時已強行擠出一抹笑容:“沒什么,只是覺得今晚的月色不錯,出來透透氣。你傷還沒好,怎么不在屋里休息?風這么大,小心傷口裂開。”
慕容芷緩步走到他身邊,明眸在夜色中流轉,似笑非笑地盯著他的眼睛:“林公子向來坦誠,今日卻學會撒謊了。方才我在窗邊,見你對著一片葉子出神,還攥得那么緊,定是發現了什么吧?”
她太了解陸滄瀾了,他說謊時眼神會不自覺閃躲,耳根還會微微泛紅 —— 這些小細節,早已在一路同行中刻進了她的心里。
陸滄瀾看著她清澈的眼眸,心中的掙扎漸漸消散。
他深吸一口氣,緩緩攤開藏在身后的手,露出掌心殘留的枯葉碎片和那行細小的字跡:“有人給我送了警告,說我們之中有內鬼。”
慕容芷接過僅剩半片的枯葉,借著月光仔細查看。
當看到 “小心內鬼” 四字時,她的臉色瞬間變得凝重,下意識壓低聲音:“這字是用針尖刺上去的,手法精細,不像是男子所為。它是怎么到你手上的?”
“我也不知道。” 陸滄瀾苦笑一聲,語氣中帶著幾分懊惱,“當時我正想著王府的計劃,它就突然落在我掌心。送信的人武功極高,我連他的影子都沒看到。”
一想到自己被人如此近距離監視卻毫無察覺,他就覺得一陣后怕 —— 若是對方想下殺手,他恐怕早已性命不保。
慕容芷捧著枯葉,指尖輕輕拂過那些細小的針孔,忽然眼前一亮:“對了!徐姐姐精通藥理,還懂各種奇花異草,或許她能從這片葉子上看出些線索。我們去找她問問。”
兩人并肩走進屋內,徐婉清正將熬好的易容藥膏倒入瓷瓶中。
見他們進來,她放下手中的活計,疑惑地問道:“這么晚了,你們怎么還沒休息?慕容姑娘,你的傷還需要靜養。”
“徐姐姐,我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慕容芷將枯葉遞到徐婉清面前,“你看看這片葉子,能不能發現什么異常?”
徐婉清接過枯葉,先是仔細觀察了上面的字跡,然后將葉子湊到鼻尖輕輕嗅了嗅。
片刻后,她的眉頭漸漸皺起,語氣凝重地說道:“這片葉子上浸過‘蘭芷露’—— 這是一種極為稀有的香露,用西域蘭芷花和金陵本地的晨露煉制而成,香氣清淡卻持久,只有金陵城內的貴族女子才會用它熏衣或熏物。尋常百姓別說用,就連見都見不到。”
“貴族女子?” 陸滄瀾和慕容芷同時驚呼,對視一眼,心中的疑竇更深了。
他們認識的人中,根本沒有金陵貴族女子,送信人會是誰?難道是九王爺身邊的人?還是暗中同情他們的江湖義士?
徐婉清將枯葉放在桌上,繼續說道:“而且這葉子的品種是‘金陵秋桂葉’,只生長在金陵城西的桂花園中,其他地方根本沒有。送信人應該就是金陵本地人,還對我們的行蹤了如指掌。”
陸滄瀾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這么說,不僅我們之中有內鬼,連金陵城內都有對方的眼線?我們的一舉一動,恐怕都在九王爺的監視之下。”
“不能這么快下結論。” 徐婉清搖了搖頭,眼神中閃過一絲冷靜,“這警告雖然來得突然,但也未必是壞事。至少它讓我們知道了危險的存在。眼下敵暗我明,若是我們貿然聲張,打草驚蛇,反而會讓內鬼更加警惕,甚至可能做出更危險的事。不如我們將計就計,表面上裝作什么都不知道,暗中觀察每個人的動向,找出真正的內鬼。”
陸滄瀾沉吟片刻,覺得徐婉清說得有道理。
他看向慕容芷,見她也點了點頭,便下定決心:“好,就按徐姐姐說的辦。這件事暫時只有我們三人知道,絕不能泄露給第四個人。從現在開始,我們要格外小心,尤其是在蕭天遠面前,不能露出任何破綻。”
慕容芷握緊手中的枯葉,眼神變得堅定起來:“我會留意父親舊部的消息,或許能從他們口中得知一些金陵貴族女子的線索。另外,關于王府的地形,我記得父親曾給我看過一張慕容家老宅到王府的密道圖,或許能派上用場。”
徐婉清也補充道:“我會在易容藥膏中加入一種特殊的草藥,若是遇到九王爺的人,藥膏會微微變色,這樣我們就能提前預警。另外,我還會配制一些迷藥和瀉藥,關鍵時刻或許能派上用場。”
三人圍坐在桌旁,借著燭火低聲商議著后續的計劃。
窗外的夜色越來越濃,小院中的燈火卻如同一顆不滅的星辰,照亮了他們心中的信念。
陸滄瀾看著身邊的兩個女子,心中的不安漸漸消散 —— 無論內鬼是誰,無論前方有多少危險,只要他們三人同心協力,就一定能找到內鬼,奪回鳳鳴簪,阻止九王爺的陰謀。
就在這時,院門外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
蕭天遠一身整齊飛魚服,手中捧著個紫檀木盒,神色凝重卻難掩幾分興奮:“請帖到手了,但情況比預想的更棘手。”
眾人圍坐桌前,蕭天遠打開木盒,兩張燙金請帖映入眼簾,上面 “九王府壽宴邀柬” 七個大字龍飛鳳舞,邊緣還綴著細密的珍珠。
“王府夜宴守備是金陵城頂級規格,正門有三道關卡,不僅要驗請帖,還要核對賓客名冊畫像。” 他鋪開隨身攜帶的王府地圖,指尖在圖紙上滑動,“我以錦衣衛千戶身份赴宴,按規矩可帶兩名隨從,這是咱們的第一路。但剩下兩人,得另想辦法混進去。”
楚天闊捻著胡須,目光掃過地圖上的廚房區域,突然笑道:“老乞丐我倒有個主意。王府宴飲需大量人手,廚房肯定在招臨時幫工,我這身打扮混進去正合適,還能趁機摸清后廚到主廳的路線。” 他拍了拍身上洗得發白的粗布衣衫,語氣中滿是自信 —— 當年他闖蕩江湖時,扮過的乞丐沒有一百也有八十,早就練就了以假亂真的本事。
“我可以扮作醫女。” 徐婉清放下手中的藥杵,語氣平靜卻擲地有聲,“我查到九王爺近年癡迷長生術,不僅招攬了不少方士煉丹,還常請名醫入宮調理身體。我準備一套前朝醫女服飾,再帶上特制的丹藥,謊稱是西域神醫弟子,獻上延年益壽的藥方,應該能蒙混過關。” 她從藥箱中取出個錦袋,里面裝著幾粒泛著瑩光的丹藥,“這是我用雪蓮和靈芝煉制的‘凝神丹’,雖無長生之效,卻能安神助眠,正好投九王爺所好。”
眾人正點頭認可,慕容芷忽然開口,聲音輕柔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堅定:“或許不必這么麻煩。九王爺廣發請帖,慕容家作為金陵望族,必然在受邀之列。我以慕容家千金的身份,堂堂正正進去便是。”
這話一出,陸滄瀾猛地抬頭,眼中滿是急色:“不行!太危險了!慕容鋒現在投靠了九王爺,若是在宴會上見到你,肯定會當場揭穿你的身份!” 他一想到慕容鋒那陰狠的手段,心就不由得揪緊 —— 慕容芷肩上的傷還沒好,若是再落入險境,后果不堪設想。
慕容芷卻輕輕搖了搖頭,嘴角勾起一抹從容的笑容:“林公子放心,二叔叛變之事目前只有咱們幾人知曉,對外他還是慕容家的二公子。我作為慕容家名義上的繼承人,代表家族赴宴合情合理。而且九王爺最看重面子,壽宴上賓客云集,他絕不會在眾目睽睽之下對我動手,否則傳出去,只會讓人說他容不下一個女子,有損他‘賢王’的名聲。”
她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銳利,“更何況,鳳鳴簪在他手上,我正好借著赴宴的機會,近距離觀察鳳簪的情況,說不定還能找到奪回它的機會。”
楚天闊盯著慕容芷看了半晌,忽然撫掌大笑:“好丫頭!有你父親當年的風范!就按你說的辦!最危險的路,往往就是最安全的路。”
計議終定,四人立刻分頭準備。
徐婉清取出易容藥膏,先給陸滄瀾調整了眉形 —— 將他原本銳利的劍眉畫得平緩幾分,又在他臉頰兩側點了幾顆淡褐色的痣,瞬間讓他少了幾分英氣,多了幾分普通錦衣衛的沉穩。
“這藥膏能維持六個時辰,遇水也不會脫落,除非用我特制的解藥。” 她一邊說著,一邊給蕭天遠也做了些細微調整,讓他看起來比平時更顯威嚴。
臨行前,徐婉清給每人遞了一個小巧的瓷瓶:“這里面是‘清心解毒丹’,你們每人帶三粒。王府宴上的酒水點心肯定被動了手腳,若不慎誤食,立刻服下此丹,能暫時壓制毒性。另外,瓷瓶底部有個夾層,里面藏著三根銀針,遇到危險時可用來防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