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醫館內還燃著燭火,只是拿藥的人寥寥無幾。
藥童看了眼正在柜臺前撥弄算盤的身影,動作放輕盡量不打擾到對方。
顧玦塵撥動算盤的手一頓,腦中不自覺浮現一張楚楚可憐的臉,蹙眉道:“阿木,你覺得一個人的本性純良,是否能裝出來?”
被喊到的藥童放下手中東西,笑著看向他:“公子是回想起今日在將軍府一事?”
顧玦塵頷首,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阿木伸手撓了撓頭,憨厚一笑:“公子,阿木沒什么學識,說不出什么大道理,但我覺得云大小姐似乎沒有云二小姐說的那么不堪。”
云霜降那張耀眼奪目的臉,再次浮現于腦海。
顧玦塵抿了抿唇,低眸繼續算賬。
見他沒了下文,阿木不在意地聳了聳肩,轉身繼續整理。
過了一會,正打算關門時。
一道身影跑得氣喘吁吁跑近,伸手一把抵住即將閉合的木門。
“阿木小哥,有沒有跌打損傷的紅花油?”
青竹沒注意到柜臺后站著的身影,下意識以為這么晚了,顧玦塵肯定不在。
不成想剛說完,就聽到男子清冷聲線。
“你要紅花油?”
小丫頭一出現,顧玦塵就一眼認出是云霜降身邊的丫鬟。
不過這么晚,她怎么跑來買紅花油?
青竹看向從柜臺逐漸走出的身影,錯愕一瞬后趕忙道:“我家小姐不小心撞到了假山上,左肩扭傷,想著買點紅花油抹一抹會好得快些。”
顧玦塵腦中浮現過往云笙雪在他面前說云霜降生病,被他拆穿的畫面。
以為這一次也是如此,語氣不免加重:“是不小心,還是故意為之。”
男子不善語氣,讓青竹心底歘一下竄起火苗:“誰叫二小姐貿然沖上來推搡我家小姐,小姐本就身子不好這才沒來得及躲閃開,又不是小姐自己情愿如此!”
云笙雪沖上去推搡?
顧玦塵眉頭擰緊,盯著丫鬟看了一會。
見她沒半點心虛只有著急,這才確定她說的是真的。
“顧公子若是不肯賣紅花油,奴婢大可以去別家看看。”青竹見他半晌不吭聲,以為他還在懷疑。
轉身要離開,還是停了下來多說兩句:“顧公子,我家小姐以前是想請您給看病,可您拒絕過一次后,我家小姐便死了心不糾纏于您。”
“也從未裝病騙過您去看診,還請下次顧公子再見到我家小姐時,說話能客氣些!”
從未裝病騙過他?
顧玦塵猛地抬眼,瞳孔驟縮,像是聽到了什么不可思議的事:“等等!”
青竹轉過身,氣得冷了臉:“怎么,顧公子難不成還想說我家小姐什么不是!”
見這丫頭如此生氣,想到他白日后說的話,顧玦塵也說不出什么辯解的話。
眼下他最在意的是,她方才說的云霜降從未裝過病。
那之前云笙雪在他面前說的那些話,難道都是故意做戲,讓他對其厭惡?
“你說你家小姐從未裝過病?這話,你可敢保證?”
他眸子緊緊盯著青竹,似是要看清她變化的每一絲神色。
可小丫頭臉上只有生氣,沒有半點心虛。
“小姐做事向來光明磊落,絕不會裝病糾纏,顧公子若是不信,可隨便找以前在霞光院做事的任何一個下人詢問,小姐是否裝病過!”
現下是無法找人詢問。
但就看著青竹臉上篤定之色,顧玦塵也信了幾分。
既然沒裝過病,那之前云笙雪在他面前說的那些話,此時細細想來簡直漏洞百出!
“阿木,去拿百花參的紅花油。”
阿木驚訝一瞬,隨即沖著青竹笑了笑:“青竹姑娘就別生氣了,百花參的紅花油可是公子都舍不得給旁人用的寶貝呢。”
青竹驚訝地看了眼顧玦塵,氣焰倒是散了幾分。
等接過紅花油她轉身去拿銀錢,被顧玦塵制止。
“算是方才一事的賠禮,你快些回去給你家小姐抹藥,記得要將泛青的地方揉開才能好得更快。”
顧玦塵仔細叮囑幾句,這才讓青竹離開。
等人離開,他順手拿起放在桌上的白瓷瓶,一股幽香突兀傳入鼻尖。
腦中不自覺再次浮現那張,讓人一見不忘的臉。
顧玦塵垂下眸子,摩挲手中瓷瓶:“阿木,你在將軍府有熟悉的人,明日找個機會私下問問。”
知曉公子想問的是什么,阿木鄭重點頭。
“公子放心,我會私下詢問,不會讓其他人察覺。”
顧玦塵嗯了一聲,拿著瓷瓶轉身離開。
到底是誰在說謊。
明日一問便知!
*
“小姐,奴婢去到醫館的時候顧公子居然在,還給了奴婢百花參的紅花油!”
青竹獻寶似的將紅花油捧到云霜降面前,眼里滿是對她的崇拜。
云霜降倒是有些意外,顯然也沒料到人真的在。
“我讓你說的話,你都說了嗎?”
她緩緩褪下衣衫,將左肩后的淤青露出。
青竹心疼地嘟了嘟嘴,小心在手里倒了些紅花油:“小姐放心,奴婢都說了,說完后顧神醫才給了這瓶紅花油呢!”
“小姐您忍著點,顧神醫說了要將淤青抹開才行。”
云霜降輕輕點了點頭,縱然做足了心理準備,還是沒忍住身子一顫倒吸一口涼氣。
青竹咬著牙盡快將淤青推開,好讓自家小姐好受些。
云霜降則轉移注意力,想著青竹方才說的話。
百花參的紅花油十分珍貴,饒是云笙雪受傷時,顧玦塵都未曾拿出過。
如今給她用。
怕是心中有愧。
若是愧疚更多更深的話,會不會將一顆心都掏給她?
云霜降勾起唇角,眸底滿是期待。
左肩傳來火辣辣的灼燒感,但對于云霜降而言,這點痛不足她重生前受到的十分之一。
“小姐好了。”
青竹將紅花油收好,燒了熱水給云霜降擦拭完身子后,這才將燈火熄滅。
云霜降側躺在床上,感受著屋內炭盆燃燒發出的細小聲音,一顆搖擺不定的心也逐漸沉寂,安穩睡去。
只是她睡得著,絳雪軒那邊可就有人睡不著了。
云笙雪屋內滿地狼藉,她則紅著眼一腳狠狠踩在上前收拾狼藉的丫鬟手指,聽著丫鬟痛苦悶哼,她猙獰面容上流露出幾分痛快之色。
翠竹身子一顫,上前勸說:“二小姐,時辰不早了,若是驚擾到老爺,老爺怕是又要說您不守規矩,不如先讓這些人將東西收拾了,奴婢伺候您安枕吧?”
“啪!”
翠竹被打得癱軟在地,手掌被地上的碎瓷片劃出一道血痕。
等不及求饒,頭頂就傳來少女極其嫌惡的聲音。
“賤人!你們都是賤人!賤人都該死!都該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