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揚！我們回來了！”

正往池塘里撒菜葉的莫天揚聞聲回頭，看見兩個穿著時髦的青年走了過來。一個敦實，一個精瘦，個頭也差著半頭，年紀都和他相仿。

曹克雄和莫紅兵。兩人只比莫天揚大一兩歲，算是一起穿開襠褲長大的發小。當年因為莫嘯的關系，幾家走得近，他們和陳宏利、胡振南、莫天揚幾個成天混在一塊兒。

過年那陣子，他倆沒少往莫天揚這兒跑，還偷偷塞給他幾百塊錢生活費。這份情誼，莫天揚一直記在心里，也是他執意要把他們叫回來的原因。

“天揚，你的腿……真好了？”曹克雄打量著莫天揚。

莫天揚哈哈一笑，用力拍了拍右腿：“好利索了！那邊的事兒都交代完了？”

“嗨，就那點行李，工資拿到手，行李要不要都無所謂了！”莫紅兵咧嘴笑道。

“天揚，真沒想到你還有這本事！”曹克雄拍了下大腿，“怪不得人人都說知識就是力量，學問高了，連種菜都能種出花兒來！”

“對對對！”莫紅兵連連點頭，“我們在申城刷短視頻都看菜地的視頻！拍得可神了！我爹他們都能看到，可怎么就看不到你的視頻，邪了門了……”

莫天揚心頭一動。第一天賣菜時，他明明就在外面。陳宏利之前也提過類似的話，現在曹克雄和莫紅兵又這么說……這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偏偏有他的視頻卻看不到。

他按下疑惑，解釋道：“上大學那會兒勤工儉學，跟著一個種植大戶干過一陣子，多少學了點皮毛……”

“哎，咱們就不是上學那塊料，”曹克雄擺擺手，“以后我要有了娃，非得逼他好好念書不可！”

“想得倒遠！”莫紅兵推了他一把，轉向莫天揚，“天揚，我們人也到了，你看我倆能干點啥？你盡管吩咐！”

“眼下活兒不少，”莫天揚指了指菜地方向，“沒事就去地里幫著搬菜。以后你們跟紅利、振南搭伙，專門負責跑外頭的事。”

“行嘞！那我們先去地里瞧瞧！”兩人應了一聲，風風火火地出去了。

看著他們離開的背影，莫天揚深深吸了口氣。這四個發小，是他年少時最鐵的伙伴。如今他們都愿意回來幫襯自己，很多事就不用再單打獨斗了。

他轉身望向池塘。盛夏時節，池塘里生機勃勃。碗口大的荷花亭亭玉立，顏色各異的純色荷花，散發著沁人心脾的清香。荷葉下，螃蟹、小龍蝦、鬼面蝦悄悄探出身子覓食。成群的魚兒在蓮梗間靈活穿梭，攪動起細碎的水波。

莫天揚又抓起一把菜葉，細細撕碎，撒向水面。碎葉剛落水，立刻引來魚蝦蟹的爭搶，水面頓時熱鬧起來……

“天揚！我回來了！”

陳宏利的聲音傳來。莫天揚抬眼看去，只見陳宏利正朝他招手，身后跟著一位身材消瘦、穿著洗得發白的舊衣、約莫三十多歲的女子。女子臉龐泛著不健康的蠟黃，始終垂著頭，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顯得十分局促。她身后，一個五六歲的小女孩怯生生地探出腦袋，烏溜溜的眼睛好奇地打量著四周鮮翠欲滴的蔬菜。

“這是我表姐，曹慧。”陳宏利引著人走近，“這是她閨女，曹雅婷，現在跟著表姐姓。”

同樣從底層掙扎過來的莫天揚，太明白曹慧此刻的心情了。他沖曹慧溫和地點點頭：“慧姐好，我是莫天揚，跟宏利是光屁股一起長大的兄弟。到了這兒，就當自己家，別拘束。”

曹慧這才怯生生地抬起頭，聲音細若蚊吶：“我聽宏利說…你這邊缺個做飯的。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行不行…不過地里的活計我也能干…只要…只要給我們娘倆一口熱乎飯吃就行……”

莫天揚放輕了聲音：“峰叔跟我提過，說你手腳麻利，飯菜做得也好。你先跟著我打打下手，慢慢熟悉。管吃住，工資先定三千一個月。”他頓了頓，看向陳宏利，“住處暫時我這還沒騰挪開，慧姐和小雅婷先住你家。”

曹慧來之前確實聽表弟提過工資的事，可她壓根沒敢信。在淺駝這地方，打零工能糊口就不錯了，一個月三千？那是想都不敢想的高工資！此刻親耳聽到，她猛地瞪大了眼睛，干裂的嘴唇微微張著，看向莫天揚的眼神里全是難以置信。

“三…三千？”她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

莫天揚肯定地點點頭：“暫時是這個數，往后要是效益好，還能再加。”

“太…太多了…我哪值……”曹慧慌忙擺手，聲音都有些發顫。

“表姐！”陳宏利趕緊接過話頭，語氣帶著安撫，“真不多！我媽在這兒幫忙都拿兩千呢！你就安心干，天揚不會虧待勤快人。”

“紅利，你和振南那邊的事……”莫天揚問道。

“放心吧天揚！”陳宏利應道，“簡易房都按你的要求跟施工隊交代清楚了，明后天就能進場搭建。雞也買好了，今天買了五十只！”

“五十只？”莫天揚微微一怔，他太清楚五十只雞能燉出多少肉了。

“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陳宏利朝外努努嘴，“我爹還嘀咕呢，怕買少了不夠賣！”

莫天揚點點頭，轉向曹慧：“慧姐，正好一起出去，讓你姑帶你認認人。”

莫天揚戴上口罩走出菜地。一直帶著小狼崽在附近轉悠的大青仿佛知道他要出門，立刻跟了上來。剛出來沒注意到青狼的曹慧，一眼瞥見這高大威猛的狼王，瞬間臉色煞白，手指哆嗦著指向狼群，聲音都變了調：“宏…宏利……”

“表姐，你平時不看視頻嗎？”陳宏利忙解釋，“大青是天揚救回來的，小狼崽是山上狼群送來的。它們就住在天揚院子里，只要不去招惹，沒事兒的，跟看門狗差不多。”

一走出院子，莫天揚眼中便掠過一絲驚訝。只見菜地那邊人頭攢動，烏泱泱一片，比起昨天，人數幾乎翻了一倍！

“今天怎么來了這么多人？”他低聲問。

“還不是昨天那大燴菜和燉肉鬧的！”旁邊有人搭話，“剛聽說好些人是從沛川那邊專程趕來的，就為嘗你這一口手藝！”

有陳峰夫妻倆熱情張羅，曹慧很快融入了忙碌的人群。正如陳峰所說，她雖然身形單薄，但手腳極其麻利，眼里有活兒，根本不用人指點，就知道該干什么。

莫天揚看著曹慧專注干活的身影，暗自點頭。當個好廚師，天賦固然重要，但更關鍵的是勤快和這份眼力勁兒。盡管曹慧才剛來，莫天揚心里已經認可了這位歷經坎坷卻依然堅韌肯干的女人。

大青亦步亦趨地跟在莫天揚身邊，小狼崽則追著小白跑進了菜地玩耍。有狼王在側，那些被誘人菜香勾得心癢癢、想湊近看莫天揚掌勺的人們，也只能遠遠站著，使勁吸著空氣中飄散的濃郁香氣，不敢靠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