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堂里頓時安靜下來，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

“一連二排三班！王全勝！沈才！……”

“二連一排一班！黃有武！……”

黃有武臉上的興奮和喜悅瞬間凝固。

他扭過頭，滿眼都是濃濃的失落，望著王全勝，那眼神，活像一只被主人丟在了半路上的小狗。

而另一邊，沈才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他嗤地冷哼一聲，將筷子重重地拍在桌上。

他瞥向王全勝的目光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嫌惡與鄙夷。

仿佛和他分在一個班，是什么天大的侮辱。

王全勝心中暗自嘆了口氣。

一個太黏人，一個太扎人，這新兵連的日子，怕是不會太清靜。

飯后，一連二排三班的八名新兵，在食堂外的空地上被單獨拎了出來。

“按個兒高個兒矮，從左到右，給我排成一橫隊！”

一道如同洪鐘般響亮的聲音砸了下來。

眾人慌忙動作，推推搡搡地排好了隊。

隊伍前，站著一個身材敦實，皮膚黝黑的男人。

他約莫二十五六歲，雙目炯炯有神，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百煉成鋼的精悍之氣。

他就是三班的班長，張長功。

“我叫張長功，山東人，當(dāng)了五年兵。”

“從今天起的三個月，你們的腦袋，你們的腿，你們的命，都歸我管！聽明白了沒有？”

“聽明白了！”回答聲稀稀拉拉，有氣無力。

“沒吃飯嗎？大聲點！”張長功的咆哮聲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

“聽明白了！”這一次，聲音齊整了許多。

張長功的臉色這才緩和了一絲。

“記住！在部隊，軍人，服從命令是天職！天塌下來，也得給我先執(zhí)行完命令再說！我的規(guī)矩不多，就三條！”

他伸出三根粗壯的手指。

“第一，聽指揮！我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命令！叫你往東，你敢往西歪半步，就給我去操場上用身體體會一下什么叫糾正偏差！”

“第二，守規(guī)矩！什么時候起床，什么時候熄燈，牙刷毛巾怎么擺，被子要疊成豆腐塊，都有鐵的紀(jì)律！”

“第三，不搞特殊！不管你爹是干部還是工人，不管你在家是少爺還是寶貝蛋，到了這兒，你就是個兵！吃飯，訓(xùn)練，挨罵都一樣！誰敢跟我擺譜，我就讓他知道什么叫一視同仁！”

一番話，又冷又硬，砸得八個新兵蛋子心里直發(fā)顫。

張長功頓了頓。

“我不是要你們所有人都當(dāng)英雄模范，但你們得有股子勁！一股子在泥潭里打滾也不服輸?shù)捻g勁！”

“不能怕，更不能慫！在部隊，班就是家，戰(zhàn)友就是兄弟。你們可以相互比，相互賽，但絕不能相互拆臺！”

“最后一點！三個月后的新兵結(jié)業(yè)考核，別的班我不管，咱們?nèi)啵仨毥o我拿第一！有沒有信心？”

“有！”這一次，回答聲響徹云霄。

“很好！全體都有，向右轉(zhuǎn)！跑步走！跟我去后勤處領(lǐng)東西！”

宿舍是一間寬敞的大屋子，南北兩排大通鋪，簡單粗暴，一覽無余。

除了床板，就只有床頭一人一個的小木箱。

領(lǐng)回了嶄新的軍裝，作訓(xùn)服，膠鞋和軍用臉盆等一大堆東西后，張長功一聲令下。

“自己找床鋪，把衣服換上，五分鐘時間！”

八個大小伙子頓時亂作一團，手忙腳亂地開始換裝。

王全勝前世有過軍旅經(jīng)驗，動作麻利

三下五除二就穿戴整齊，軍裝筆挺，腰帶扎得松緊適度，整個人精氣神瞬間就出來了。

張長功在宿舍里來回踱步，時不時伸手糾正某個新兵的錯誤。

“帽子戴歪了！想當(dāng)漢奸嗎？”

“領(lǐng)口的扣子！給我扣上！”

他走到沈才面前，眉頭猛地一皺，伸手就在他肚子上戳了一下。

“腰帶松松垮垮，能干什么？上戰(zhàn)場褲子掉了，你是提褲子還是端槍？”

說著，他大手一伸，抓住沈才的皮帶，咔地一聲就往里收了一個扣眼。

沈才的臉頓時憋成了醬紫色。

“班長，再緊就卡著褲襠了……”

張長功低頭掃了一眼，表情古怪。

“不是腰帶的問題，是褲子不合適。你這腿，有點短了。”

“噗……”

不知是誰先沒忍住，緊接著，宿舍里爆發(fā)出一陣哄堂大笑。

沈才的臉從脖子根一直紅到了耳尖，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

“笑什么笑！”張長功臉色一沉，厲聲喝道。

“很好笑嗎？他是你們的戰(zhàn)友！戰(zhàn)友有困難，你們就這么在旁邊看笑話？一個班的榮譽，是靠你們這樣嘻嘻哈哈搞出來的嗎？”

笑聲戛然而止。

張長功的目光轉(zhuǎn)向王全勝，眼神里閃過一絲贊許。

“都看看王全勝！這才有兵的樣子！干脆利落！”

他隨即下達了命令。

“王全勝，出列！你的任務(wù)，就是教會他怎么穿衣服，怎么把自己拾掇利索了！能不能完成任務(wù)？”

王全勝啪地一個立正，昂首挺胸。

“報告班長！保證完成任務(wù)！”

沈才心里一百個不樂意，讓一個農(nóng)村來的土包子教自己？

可班長的命令又不敢不聽，只能黑著臉站在原地。

王全勝走上前，沒有半點嘲諷的意思，反而語氣平和。

“褲腿長了點，這樣，我教你，把褲腳往里卷兩道，用針線稍微固定一下就行，平時看不出來。”

“腰帶要扎在胯骨以上，這樣跑起來才不會掉，而且顯得人精神。”

他一邊說，一邊動手幫沈才整理。

他的動作很細致，講解得有條有理，甚至連武裝帶上水壺和挎包的最佳位置都一并說了。

沈才本來滿心抗拒，可聽著王全勝頭頭是道的分析，心里的那股別扭勁兒竟不知不覺消散了大半。

他發(fā)現(xiàn)，眼前這個農(nóng)村兵，似乎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樣。

一個下午的時間，就在整理內(nèi)務(wù)，打掃衛(wèi)生和學(xué)習(xí)日常規(guī)則中飛速流逝。

夜幕降臨，晚飯和洗漱過后，九點的熄燈號準(zhǔn)時吹響。

宿舍里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窗外皎潔的月光。

“都還沒睡吧？咱們互相認(rèn)識一下，我先來，我叫李虎，河北保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