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靜安寺后巷出來時,天剛蒙蒙亮。霍庭深把風衣脫下來裹在沈知意身上,自己只穿件白襯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被木棍砸出的淡青色淤青。沈知意縮在風衣里,鼻尖蹭到布料上淡淡的雪松味,混著點昨晚鐘樓的灰塵氣,竟奇異地讓人安心。
“先去蘇州,”霍庭深發動汽車,方向盤在他掌心轉得穩當,“陳叔給的地址在蘇州城郊的杏花村,據說李茂才現在扮成了花農。”
沈知意點頭,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母親的發簪,剛想再說點什么,胃里突然一陣翻涌——昨晚在鐘樓沒吃東西,加上密道里的潮濕空氣,暈車的老毛病又犯了。她臉色瞬間白了,捂著嘴說不出話。
霍庭深眼疾手快,立刻把車停在路邊,從儲物格里翻出個油紙袋——還是昨晚準備的桂花糕,本想讓她路上墊肚子。沈知意接過袋子,沒忍住彎著腰咳了兩聲,眼角泛著紅,像只受了委屈的小貓。
“早知道該讓你坐后面。”霍庭深揉了揉她的頭發,語氣里滿是無奈,伸手替她順氣,“以前在上海坐車也暈,怎么幾年沒見,反倒更嚴重了?”
沈知意緩過勁,咬了口桂花糕,甜糯的味道壓下了胃里的不適,她抬頭瞪他一眼,眼尾的水汽還沒散,倒像在撒嬌:“還不是昨晚被你拉著跑密道,顛得我五臟六腑都移了位。”話剛說完,又忍不住笑了——想起霍庭深剛才慌慌張張找油紙袋的樣子,和平時沉穩的模樣判若兩人,倒有幾分可愛。
汽車重新上路,晨光透過車窗灑進來,落在沈知意的發梢上。她靠在椅背上,看著窗外掠過的稻田,突然指著遠處的稻草人:“霍先生,你看那個稻草人,戴的帽子歪歪扭扭的,像不像你上次在鏡花閣,被我不小心碰掉的那頂禮帽?”
霍庭深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忍不住笑了:“哪有那么丑?我的禮帽可是英國定制的,比那個稻草人洋氣多了。”他頓了頓,側頭看她,“不過你要是喜歡,下次給你做個戴禮帽的稻草人,放在蘇州的院子里。”
沈知意臉頰一熱,趕緊轉頭看向窗外,假裝沒聽見。霍庭深看著她泛紅的耳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這丫頭,平時查案時機靈得很,一提到這種事就害羞,倒比在上海時更鮮活了。
中午時分,兩人終于到了杏花村。村口的老槐樹下,坐著個穿藍布衫的老漢,手里搖著蒲扇,腳邊臥著只大黃狗。霍庭深剛要上前問路,大黃狗突然“汪汪”叫著撲過來,沈知意嚇得往后躲,不小心撞進霍庭深懷里,手里的照片都掉在了地上。
“別怕,它不咬人。”老漢笑著喊住大黃狗,撿起照片看了看,“你們找蘇姨啊?她住村東頭第三家,門口種著兩株海棠,很好找。不過你們可得小心點,她家隔壁的王嬸,最喜歡打聽人家的閑事,比村口的喇叭還能說。”
沈知意接過照片,臉頰還在發燙,剛站直身子,就看見霍庭深的白襯衫上沾了片草葉——是剛才她撞進去時蹭上的。她伸手替他摘掉,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鎖骨,兩人都頓了一下,她趕緊收回手,低頭小聲說:“你衣服臟了。”
霍庭深低頭看了看,笑著說:“沒事,待會兒見到你娘,就說被你蹭的,讓她好好說說你。”
“你敢!”沈知意瞪他一眼,轉身往村東頭走,腳步卻比剛才快了幾分。霍庭深看著她的背影,無奈地笑了,趕緊跟上去。
到了蘇姨家門口,兩株海棠開得正艷,粉白的花瓣落在青石板上。沈知意剛要敲門,門突然從里面打開,一個穿著粗布衣裳的女人走出來,手里還拿著個雞毛撣子,看到沈知意時,手里的雞毛撣子“啪嗒”掉在了地上。
“知意?”女人聲音發顫,伸手想碰她的臉,又怕只是幻覺。沈知意看著她眉眼間熟悉的輪廓,眼淚瞬間掉下來,撲進她懷里:“娘!我終于找到你了!”
母女倆抱著哭了好一會兒,霍庭深站在旁邊,看著這一幕,眼底滿是溫柔。直到屋里傳來個蒼老的聲音:“蘇姨,誰啊?是不是玄雀會的人來了?”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拄著拐杖走出來,正是李茂才。他看到霍庭深時,眼睛突然亮了:“你是霍家的二小子吧?當年你娘還抱著你去過蘇州,我還記得你小時候,抓著我的胡子不放,哭得跟個小淚人似的。”
霍庭深的臉頰瞬間紅了——他倒不記得有這事,沒想到被李茂才當眾說出來,還被沈知意聽到了。沈知意靠在母親懷里,偷偷笑了,抬頭看霍庭深,眼尾滿是調侃:“原來霍先生小時候這么調皮,還抓人家的胡子?”
霍庭深咳嗽兩聲,趕緊轉移話題:“李叔,我們這次來,是為了賬本原件和玄雀會走私軍火的事。”
李茂才點點頭,轉身往屋里走:“賬本在里屋的木箱里,不過你們得小心點,我家那只老母雞,總喜歡把蛋下在木箱旁邊,別被它啄了手。”
幾人跟著走進里屋,果然看見一只花母雞蹲在木箱上,警惕地盯著他們。李茂才剛要伸手去抱母雞,母雞突然撲棱著翅膀飛起來,落在沈知意的肩膀上,嚇得她尖叫一聲,手忙腳亂地想把它趕下來。
霍庭深趕緊上前,小心翼翼地把母雞抱下來,放在地上。母雞還不甘心,對著他的褲腿啄了兩下,才搖搖擺擺地走了。沈知意靠在母親懷里,還在喘氣,看著霍庭深褲腿上的啄痕,忍不住笑了:“霍先生,你連母雞都欺負你。”
“還不是為了救你。”霍庭深無奈地看她一眼,伸手替她拂掉肩上的羽毛,“下次再遇到這種事,可別躲在你娘懷里,得學著自己保護自己。”
沈母看著兩人的互動,笑著說:“知意,霍先生是個好孩子,你可得好好跟人家相處。”沈知意臉頰一熱,趕緊低下頭,假裝看地上的木箱。
李茂才打開木箱,拿出一疊泛黃的賬本,遞給霍庭深:“這里面記著玄雀會這些年的洗錢記錄,還有你父親留下的信,藏在最后一頁。”
霍庭深接過賬本,翻到最后一頁,里面果然夾著一封信。沈知意湊過來一起看,信里寫著玄雀會走私軍火的具體地點——上海港的三號倉庫,還有負責交接的人,竟是趙副會長!
“原來趙副會長還在替玄雀會做事。”沈知意的眼神瞬間變得堅定,“我們得趕緊把證據送到南京,不能讓他們的陰謀得逞。”
李茂才點點頭:“我跟你們一起去,畢竟我熟悉玄雀會的運作,說不定能幫上忙。”沈母也說:“我也去,這么多年沒見你,娘想跟你待在一起。”
幾人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杏花村。村口的大黃狗還臥在老槐樹下,看到他們,搖著尾巴湊過來,蹭了蹭沈知意的褲腿。霍庭深看著沈知意摸狗的樣子,笑著說:“現在不怕狗了?剛才在村口還躲在我身后。”
“那不一樣,”沈知意抬頭看他,眼尾帶著笑意,“剛才是沒準備好,現在有娘和你在,我什么都不怕了。”
陽光灑在幾人的身上,帶著杏花村的花香。雖然玄雀會的陰謀還沒破解,前路還有危險,但此刻的歡聲笑語,像一道暖流,沖淡了查案的緊張——原來在追尋真相的路上,除了驚險與沉重,還有這樣溫暖又有趣的瞬間,陪著他們一起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