芭芭拉幾乎是一路小跑著沖出了練習室,纖細的手指下意識地揪緊了祈禮牧師袍的衣襟,仿佛這樣就能按住那顆快要從喉嚨里跳出來的、不聽話的心臟。
她并沒有明確的目的地,只是本能地想要逃離那個讓她方寸大亂的空間,逃離那個被陽光鍍上金邊、笑容耀眼得讓她無法思考的身影。
教堂高大空曠的回廊里,只剩下她有些凌亂的腳步聲和急促的呼吸聲在輕輕回蕩。
彩繪玻璃投下的光影在她眼前晃動,卻絲毫無法映入她混亂的腦海。
她的眼前,反反復復、不受控制地浮現出剛才的畫面——
他微微揚起下巴接受稱贊時那副得意又可愛的樣子…
他坐在琴凳上,側頭微笑時流暢的下頜線…
他專注彈琴時,那雙總是盛滿陽光的眼睛里閃爍的溫柔光芒…
還有最后…那束恰到好處的陽光,是如何眷戀地描摹他的輪廓,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像是從傳說中走出來的、帶著光芒的英雄…
“逸塵先生…”
這個名字無聲地在她的唇齒間滾動,帶著一種陌生的、滾燙的悸動。
為什么心臟會跳得這么快?
為什么臉頰會這么燙?
為什么只是看著他笑,就覺得連空氣都變得甜絲絲的?
為什么當他靠近時,會緊張得連呼吸都忘記?
這些陌生的情緒像潮水一樣涌上來,讓她不知所措,卻又…忍不住偷偷歡喜。
芭芭拉停下腳步,靠在一根冰冷的石柱后面,微微喘息著,試圖讓混亂的心緒平復。
可一閉上眼睛,那張帶著爽朗笑容的臉就又清晰地浮現出來。
她想起他第一次笨拙地用風驅散蟲子幫她解圍…
想起他冒充風神時那副煞有介事又有點壞心眼的模樣…
想起那束恰到好處的、如同舞臺追光般的夕陽,溫柔地勾勒出他完美的側臉輪廓…
他好像總是這樣,像一陣自由又溫暖的風,突然闖入她的世界,用他那種有點脫線卻又無比真誠的方式,替她擋開煩惱,帶來陽光和…難以言喻的心動。
“風神巴巴托斯在上…”
芭芭拉無意識地輕聲祈禱,卻不知道究竟該祈禱什么。
祈禱這份慌亂的心情快點平復?
還是祈禱…能再多看他一眼?
這個大膽的念頭剛一冒出來,就讓芭芭拉的臉頰再次爆紅,她猛地用雙手捂住發燙的臉,感覺自己快要冒煙了。
作為祈禮牧師,她知道自己不應該產生這樣…這樣不專注的念頭。
可是…
那份想要靠近的渴望,那份因為他一個笑容就雀躍不已的心情,卻是如此真實而強烈。
她慢慢地滑坐在石柱后的陰影里,將發燙的臉頰埋在并攏的膝蓋之間,金色的雙馬尾垂落下來,遮住了她通紅的耳尖。
心里像是有兩個小人在吵架。
一個在說:芭芭拉,你是西風教會的祈禮牧師,應該專注于侍奉和歌唱,不該有這些紛亂的心思。
另一個卻在小小聲地反駁:可是…逸塵先生他…那么好…而且,他只是看著我笑,我就覺得…好開心…
這兩種情緒交織著,讓她既甜蜜又不安,既期待又害怕。
最終,那個小聲的反駁似乎漸漸占據了上風。
她悄悄抬起頭,從膝蓋的縫隙中望向外面的陽光,眼前仿佛又出現了逸塵那雙帶笑的眼睛。
嘴角,忍不住地,一點一點,偷偷地向上彎起。
一種混合著羞怯和甜蜜的、屬于少女的隱秘喜悅,如同初生的藤蔓,悄然纏繞上她的心尖。
也許…只是也許…
偶爾有這樣一點點…不專注于祈禱的小心思…
風神大人…也會原諒的吧?
片刻后,逸塵帶著一身教堂里沾染的寧靜氣息和心底一絲尚未消散的、被芭芭拉莫名逃跑勾起的小小困惑,推開了自家別墅的門。
然而,門內的景象瞬間將他拉回了“現實”。
只見客廳光潔的地板中央,熒和派蒙毫無形象地呈“大”字形癱倒在地,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仿佛兩只被海浪沖上岸、歷經磨難后徹底放棄掙扎的咸魚。
整個場景彌漫著一股強烈的“燃盡了”的絕望氣息。
逸塵難以置信地眨了眨眼,懷疑自己是不是開錯了門,誤入了什么兇案現場或者大型身體被掏空現場。
他小心翼翼地繞過地上那兩灘“人形物體”,走到她們“尸體”旁邊,蹲下身,用手指戳了戳熒的臉頰,又撥弄了一下派蒙。
“喂…我說你們倆…”
“明明只是打掃了一下廚房衛生而已吧?!為什么會是這幅燃盡了的模樣啊?!”
這反應也太夸張了吧!
派蒙的眼珠極其緩慢地轉動了一下,看向逸塵,聲音氣若游絲,帶著濃濃的悲憤和委屈。
“…只是…打掃衛生…?神秘墜機男…你說得…輕巧…”
她艱難地抬起一只小手指,顫抖地指向廚房的方向。
“你根本…不知道…我們經歷了什么…那根本…不是打掃衛生…那是…對精神和**的…雙重酷刑…”
熒也緩緩地、極其僵硬地轉過頭,眼神里寫滿了生無可戀。
“…黑色的…黏糊糊的…還會…冒煙…擦了三遍…還有味道…”
派蒙補充道,幾乎要哭出來。
“派蒙…派蒙的小手…快要擦禿嚕皮了…心靈…也受到了不可逆轉的污染…需要好多好多摩拉…才能治好…”
逸塵看著她們倆這副煞有介事、仿佛真的經歷了人間慘劇的模樣,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
“喂喂,太夸張了吧!不就是清理了一下…呃…”
他回想了一下自己吐出來的那攤東西和桌上焦黑的物體,語氣稍微弱了一點,
“…一點點‘小小的失敗作品’嘛!”
“一點點?!”
“小小的失敗作品?!”
熒和派蒙幾乎同時猛地抬起頭(雖然很快又因為“虛弱”倒了回去),用盡最后力氣發出了控訴!
“那根本是腐爛了的毒藥啊!”
派蒙尖叫。
逸塵縮了縮脖子,看著兩人確實是累癱了的樣子,終于良心發現,無奈地嘆了口氣。
“好吧好吧…辛苦你們了。”
他伸出手,一手一個,把攤在地上的兩人拉了起來,
“為了補償你們受傷的心靈和疲憊的身體…今晚獵鹿人,我請客,管夠,怎么樣?”
“真的?!”
“一言為定!”
剛才還奄奄一息、仿佛下一秒就要回歸地脈的兩人,聽到“獵鹿人”和“我請客”這幾個字,瞬間如同被注入了生命之源,眼睛里猛地迸發出驚人的光芒,以不可思議的速度迅速復活站直!
派蒙甚至已經開始在空中興奮地轉圈:“好耶!派蒙要吃蜜醬胡蘿卜煎肉!甜甜花釀雞!漁人吐司!還要…”
熒也活動了一下手腕,眼神恢復了神采,仿佛剛才那個躺在地上裝死的人不是她。
“嗯,我覺得我可以吃下一整頭野豬。”
逸塵看著眼前這兩個瞬間滿血復活、已經開始瘋狂點菜的“傷員”,額頭滑下三道黑線。
“…你們剛才那副要死要活的樣子,果然是演給我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