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第一滴雨水落入大地,上玉京開始地動山搖。
李青草就知道事情壞了。
“快離開上玉京!!!”
已經遲了。
天上落下的黑色雨水,只是碰到修士,便仿佛生根的樹木,將修士徹底纏繞了起來。
黑氣正在以修士作為養分,吸收修士的力量,用以掙脫自己的封印。
李青草即便修為通天,此刻也被生根的黑氣纏繞。
他雙眼一黑。
再度睜眼的時候,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個雨夜。
也是他還沒步入仙道,在凡間當乞丐的時候。
這是他最不愿意回想的噩夢。
他喜歡的女子嫁入了官家,他被迫害成了乞丐。
這黑雨,會讓人重現昔日最難堪的時候,若是不能掙脫,便會被黑氣生生吸死。
另一側的不遠處,留情湖旁的石橋上,有女子撐著一把油紙傘慢步而來,雨水打在傘上,卻因傘骨堅強有力,并不能摧毀傘面。
少女繡花鞋尖踩在水上,輕碎的走在了石板臺階。
黑色的雨幕縱然有滔天之能,卻也不能濡濕到少女衣角絲毫。
蓋因。
少女自出生起,就沒有任何能夠影響她心境的東西。
心若琉璃明鏡,不染輕塵。
國師難以置信的看著這一幕,他也被黑雨纏繞:“殿下,這是什么!?”
蘇幼綰伸出手,接下一粒雨,黑色的雨顯得她的肌膚更加嫩白:“欲魔之雨,有人將大魔放出來了,這是大魔放出來收集心魔用以沖破封印的雨。”
“大魔?大魔!?”
國師只知鎮魔劍鎮魔,卻不知鎮的魔竟如此兇戾,還未完全解封就能影響整個上玉京。
他凄苦的道:“我朝完矣。”
“為什么?”
蘇幼綰的聲音好似羽毛。
國師在即將失去意識,被拖入噩夢時,竭盡全力道:“上玉京要毀了,我朝百姓......我朝百姓。”
他被拖入了噩夢。
“我朝百姓不會有事。”
蘇幼綰立于青石長橋,看著黑雨紛落,她跳入湖中的木筏上,步搖隨著她輕輕顫動:“此雨,只傷修士,不傷百姓。”
正如凡人不會被欲魔浸染一樣。
沒有修為的人也不會被黑雨纏繞,不會成為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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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辦呢?
路長遠在想這個問題。
黑雨只吸有修為的人,那夏憐雪怎么算?
答案就在眼前。
夏憐雪猝不及防淋了一點雨,于是也被拖入了噩夢中,黑雨將她團團圍住,卻傷不了她。
她是修士。
但沒有修為。
卡在這里了。
路長遠倒是沒有任何影響,甚至有點困,這天下沒有任何的心魔能入侵他。
《太上清靈忘仙訣》流轉,路長遠一指點在了夏憐雪的額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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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冰雪,萬里沉寂。
天地間只余下一望無際的白。
這是連綿而起的山,也是死亡不絕的冰雪地獄。
這是哪兒?
路長遠知道自己在夏憐雪的過往,卻不知這是在夏憐雪的哪一段年歲。
有人漫步走來,在輕柔的雪上留下足跡。
那人似乎在尋什么,卻怎么也尋不到:“在哪兒,到底在哪兒?”
路長遠便看著這一幕,他猜到了眼前人的身份。
那是寒水真人。
因為這人穿著舊式的,讓路長遠忘不掉的白色長袍——羽月仙宮的道袍,但這人的道袍邊偏偏又繡著和那日寒衣真人一樣的凈蓮。
寒水真人陡然升起,在半空中尋著什么。
呼!
冰冷的寒風猛地吹拂而來,黑夜唐突來到,耳旁呼嘯著聽不清的囈語。
“莫要聒噪!”
寒水真人拔劍,一劍定風月,風不再呼嘯,山川不再異動,就連雪崩都停止了。
六境開陽偉力可見一斑。
她無知無覺的往前走著,走著,走著。
遠方唐突亮起一點星光。
寒水真人松了口氣:“找到了!”
眼中突然出現了無數的石雕,奇怪的是,這群石雕青面獠牙,面目可憎,但卻都在朝向一個方向叩首。
前方有聲音傳來,那是模糊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完全聽不懂的話語。
“雪妖。”
寒水真人看見了,在數不清的石雕前方,有著一群跪著的,正在膜拜某樣物事的雪妖。
這群雪妖正在死亡。
它們不停的磕頭,不停的叩首,直至死亡,最后以快速到難以置信的速度石化成為石雕。
戾!!!
似乎是察覺到了寒水真人的到來,這群雪妖飛撲而起,似要啃咬寒水真人。
只一劍,天地清澈晴朗。
寒水真人落下,走到了雪妖們跪拜的石碑前。
不等路長遠細看。
眼前之景虛幻而去,卻又很快的凝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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飄渺之雪再度毫不留情的覆蓋大地,又是一年冬。
路長遠睜眼便見一座白雪皚皚的城,城內的過道雪白一片,冷風呼嘯而過,刮的人臉生疼,但城邊的那座米鋪子內卻有些暖意,仔細看去,那是有人點了火盆,米鋪內有暖風吹了出來。
有人開口:“城北凍死了幾個乞丐。”
“掌柜的,死了便死了,年年冬日不都是如此嗎?”
“也是,乞丐死了也好,免得在我門前吵嚷。”
仙人不知春夏,凡人卻知秋冬。
路長遠看著米鋪的掌柜和伙計,他們倒是穿的暖暖和和的,言語間已經不把乞丐當人了。
這世道一貫如此。
人道說是仙人不把凡人當人。
可凡人要是有了權,哪怕是有了點錢,也是一貫不把不如自己的人當人的。
“你鋪子里的米,我全部買了,分給那些乞丐,再買些炭火給他們取暖,我為妙玉宮真傳,莫要偷奸耍滑。”
有人走來,丟下一袋子東西。
那是夏憐雪,她未曾帶著面紗,眉宇柔和彎彎,若雪中仙。
一位女子道:“師姐何故去憐憫凡人,凡人自有定數。”
豈料夏憐雪只是搖頭:“能做多少做多少吧。”
“師姐天資過人,又生的極美,如今還如此心善,這若是讓宮內的那些為數不多的男弟子知道了,咱們可就徹底沒機會了。”
夏憐雪無奈的笑笑。
她當然知道自己生的好看,自及笄后每日她在湖邊練劍,都有不少人偷偷的瞧她,女弟子多,男弟子更多。
不過每每女弟子都會把男弟子趕走,再上前找她問劍。
她性子淡然,對男女之事也毫無興趣,所以無論男女,她都認真教劍。
又是一人道:“咱們本來就沒機會,那些男弟子呀,一半兒瞧雪師姐,一半可是都去瞧月寒師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