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書房前,扶蘇跪地,一副誓死仗義執言的作態。
“父皇,今我關中地糧食有限,其他地方糧食供應不足,眼下糧價飆升,如再不提升糧食產量,國將傾。”
“你想說什么?”嬴政板著臉,威嚴如洪水般沖擊著扶蘇,讓扶蘇背后冷汗涔涔,但他并沒有退縮的意思,直言道,“請父皇務必要重視直轅犁,盡快全國推廣開來。”
“全國推廣?”嬴政重重一甩袖,“可知全國推廣開來需要多少人力物力,你能保證直轅犁都能到黔首手中,為他們所用?”
大秦的弊端他還是知道的,實現郡縣制以來都是實行分級管治,直轅犁要推廣開來需動用太多木匠,還需制定相關規定杜絕地方豪紳占為己有。
這過程看起來并不難,實質難度非常大,并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撥款,如此大規模的推廣所需錢款數以萬計,在北有匈奴虎視眈眈,南有百越需要攻伐之際,國庫已囊中羞澀。
這也是他明知直轅犁是可用之物卻遲遲未動念頭的原因。
“這?”扶蘇語塞,進宮之前實在太急,他還未想到這方面,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信誓旦旦道,“若兒臣為治粟使,必定解決這些問題。”
“解決這些問題?”嬴政氣極,逆子被儒家毒害得徹底呀!朝廷無法解決的問題,他竟說能解決,好一個信口開河、夸夸其談。
渾身在發抖。
“好,那朕就讓你為治粟使,一個月內落實此事。”
“滾吧!”嬴政一點也不想看到這個逆子,而之所以讓他成為治粟使,完全是想給逆子一個教訓。
“諾,兒臣馬上去落實。”得到皇帝旨意,扶蘇鄭重地起身走了,可還未走幾步,卻被叫住了。
“慢!”嬴政突然想到什么,眼睛直愣愣地瞅過來問,“最近身體可有不適?”
“兒臣身體沒有不適。”
“好吧,退下。”
扶蘇走了,嬴政卻納悶了,看逆子的身體不似有隱疾,那,那小子為何說逆子活不了多久?難道真的是他害了逆子才導致逆子活不了幾年的?
嬴政突然感覺自己被子嬰帶了節奏,他怎會害自己的兒子呢?子嬰是胡說八道。
“必須要敲打敲打那小子才行。”
問扶蘇身體狀況只是一個插曲而已,雖然嬴政很生氣,不過,生氣歸生氣,直轅犁的確是惠及民生的好物,必須要推廣下去。
“喚李斯前來議事。”
扶蘇走了之后,嬴政讓趙高去找李斯。
大秦有兩個丞相,左丞相李斯,右丞相馮去疾。
大秦以右為尊,從地位上看右丞相比左丞相尊崇,但嬴政偏愛李斯,大部分單獨議事時大多叫上李斯。
很快李斯便到來,一番見禮后,皇帝開門見山說:“李斯,可聽說過直轅犁?”
“臣昨日便知。”
自內史將直轅犁進獻給皇帝后,這事也悄悄地在朝堂傳開了,連同它的效用也都被大家熟知。
“那你說說朕是否該推廣之?”
李斯想了想道:“依臣之見,目前不可。”
“哦!”嬴政眼睛瞇了瞇,盯著李斯問,“為何?”
“其一,直轅犁構造復雜,更用上鐵器,價格不低,尋常黔首無法購得,想推廣難度極大;其二,直轅犁實乃耕作好物,地方豪紳恐會以此為奇貨囤積,恐怕強買強賣的事情不會少,反而傷害的是黔首;其三,直轅犁需要耕牛,試問天下間有多少黔首有耕牛?”
就三點就足夠皇帝遲疑的了,當然,有些皇帝可能會想到的他并沒有說。
果然,皇帝聽后陷入沉思,良久又問:
“直轅犁實乃惠民之物,如你所說,何時才可推廣?”
“需南征平息后才可從長計議。”
“南征平息?”嬴政強笑,真要等到那時,恐關中地早已餓殍遍野。
......
翌日。
上完早朝后,嬴政正要出門,卻是有黑冰衛來報,說一夜之間咸陽城都知道朝廷有著可提高干活效率的直轅犁,且在短日內將向整個推廣,讓人人都有直轅犁可用。
此事傳得沸沸揚揚,大有向外擴散的跡象。
“何人所為?”
“儒士!”
“儒士?他們的膽子還真大。”
“陛下,我黑冰臺立刻暗中將他們都抓起來,防止事情擴散。”
“防止?為何要防止?既然儒士那么想直轅犁推廣,那就讓這個消息傳出去吧!反正朕已讓逆子去落實了。”
嬴政卻沒有放在心上,那逆子也乃儒士,如今儒士助推,到時逆子無法落實,那就證明儒家非治國可用,說不定那逆子還能有所改變。
......
城外,莊園。
嬴政一行人匆匆到來,卻見那小子竟然到了,坐在廳堂中翹著二郎腿吃著他的醬汁。
嬴政看了一陣肉痛,此獠不讓自己吃醬汁,自己卻吃得優哉游哉,枉為人子,不,人孫。
“老登來了。”子嬰見到老登來了,卻是一點都不客氣,大老遠便嚷嚷。昨日的事情令他很不悅,態度也跟著變質。
嬴政聽了心里好受了些,此獠昨日雖生氣而走,今日卻懂得尊重自己了,畢竟用了‘老登’這個尊崇的敬語。
“來了。”今日有求于此獠,臉上的笑容多了很多。
“找我有事嗎?我很忙的。”子嬰的確是有事,他正在研究見爺爺的新的突破口,堆肥。
現時大秦種植所施的肥大多是木柴灰糞便之類,比較原始,肥力遠遠不夠,堆肥就不同,它將這些原始肥料經過發酵再使用,肥力大大提升,對提高糧食產量絕對有幫助。
“嘿嘿,少年郎,今日回去老朽一觀,果然是多尿,你可有辦法醫治?”嬴政的態度好了不少,開門見山問。
子嬰卻是嘴一撇,問:“僅僅是多尿嗎?”
“自然有易渴易餓,乏力。”
“那恭喜你,你得了糖尿病。”子嬰一點也不隱晦地說。雖然他對糖尿病不甚了解,可從多尿來看,**不離十了。
這讓嬴政來個吃癟,卻是問:“還能治嗎?”
“不能!”
嬴政繼續吃癟。
“當然,如果你給我提供足夠多的糞便、木柴灰、秸稈之類,并將莊園借我一用,說不定能治。”
“你?”嬴政氣極,大嚷道,“究竟能治還是不能治?”
“能!”
子嬰改口道。先將老登忽悠住了再說。
要想堆肥,必須有個地方,而莊園就很不錯,按老登能耐,應該也能弄來糞便之類,那堆肥就能提上日程了。
“如何治?”
看著二人你一言我一言地懟著,旁邊的尚新等郎官嚇出一身冷汗,他們從未見過皇帝如此被人拿捏過,也從未見過皇帝對何人有過如此笑容,今日全都在皇孫身上實現了。
皇孫好樣,將皇帝治得妥妥的。
“你先答應。”
“答應也無妨。”嬴政不知這龜孫子要干什么,卻也沒有多問,一些廢棄物和莊園罷了,別說借,送給他都行。
“那謝了老登。”子嬰難得給老爺子一揖。
“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