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御史和御史雖也顫驚,卻沒有治粟內史般求饒,他們所調查到的乃事實,即使扶蘇沒有威脅治粟內史,可他在推廣直轅犁一事上的確毫無作為。
他們站在事實的一邊,不怕皇帝的質疑。
“陛下,我等陳述乃事實,沒有罪,當然,如果陛下非要將罪行強加于我等,我等也認了。”
這是反客為主,料定皇帝在事實面前不敢對他們怎么樣。
皇帝笑了,笑得很殘忍。
“李斯,少府,還不出列嗎?”
李斯明白皇帝的意思,第一個出列,對著皇帝拱手。當然,事情發展到現在,他懂得該怎么說話,道:“陛下,臣已調查到了,長公子自敕為治粟使以來的確兢兢業業,在尋求幫助受拒后另尋途徑,已經落實推廣事宜。”
“此刻巴蜀糧倉地已用上直轅犁,干活效率直接提升數倍。”他說得沒有錯,自皇帝吩咐他和少府推廣直轅犁后,他們便在重要糧區尋商賈推廣,商賈按照約定傾銷,效果頗佳。
“接下來便是在關中地推廣,臣敢保證,半月之內必能推廣關中地,以惠萬民。”
李斯是丞相,說話無人敢質疑。
其實這事一查便知,即使質疑也是徒勞無功。
“這,這,不可能,明明......”
二御史慌了,這些日他們只跟蹤扶蘇,扶蘇只在關中地行動,受挫后便一蹶不振了,而巴蜀地,他們的確沒有了解過,但左丞相說話了,那必定不會假。
“明明什么,明明看到扶蘇沒有出關中地對不對?明明有人賄賂于你對不對?”
李斯直接戳中二人的肋骨,讓二人啞口無言。
“來人,二人污蔑治粟使,罪該萬死,擒下,明日車裂。”
事情已經很明顯了,分明是二人針對扶蘇,皇帝豈能容之?
皇帝發話,同時宣判隴西郡守、狄道縣令阻礙直轅犁推廣,黥面發配修長城。
一場針對扶蘇的風波就這樣被嬴政以雷霆的手段平息了,朝臣無一人再敢言語,低著頭顫顫驚驚,有些人慶幸剛才沒有出頭,否則死的就是他們了。
不過有些人感覺很奇怪,皇帝不是討厭長公子嗎?現在有機會戳他的銳氣,皇帝反而站在他這一邊,令人很費解。
很多人開始暗暗分析,皇帝究竟偏向哪位公子呢?之前大家都認為是胡亥公子,可今天這一出仿佛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接下來,趙高宣詔的內容更令他們不解。
“皇帝詔,長公子扶蘇雖然推廣直轅犁有功,但成效不佳,現撤其治粟使一職,由李斯任之,酌李斯半年之內全國普及直轅犁。”
“皇帝詔,十八公子胡亥獻推廣直轅犁策有功,且最近勤奮好學,賞金百兩,但,其有賄賂御史的嫌疑,禁足十日。”
“皇帝詔,淳于越博士教導扶蘇無方,申飭之,罰俸半年。”
趙高宣讀完畢便退朝了,這下大家更懵了,搖擺的心更搖擺。
推廣直轅犁一事皇帝為扶蘇出頭,卻下詔撤了扶蘇治粟使一職,接著便是為胡亥表功,只是這功如何來無人知道,更令人不解的是,就僅僅一個勤奮好學便賞金百兩。
其他公子就不好學嗎?卻從未得到皇帝的獎賞。
實在匪夷所思,至于胡亥禁足十日,可以忽略不計。
淳于越嘛,無人發表意見,但大家都知道申飭淳于越,便是對扶蘇的不滿。
今日種種似乎都在針對扶蘇,看好胡亥,卻也似看好扶蘇,一切都令人捉摸不透。
下朝后,李斯獨自叫上少府,二人悄悄小酌一番。
一個是三公之一,另一個只是九卿之一,本來沒有多少交情,可皇帝安排二人一起推廣直轅犁后,接觸得多了,自然熟絡,李斯也賞識少府章邯的為人,交情也深了些。
“丞相,你覺得陛下今日何意?”
章邯相當不解,其實皇帝對兒子的態度大家心知肚明,只是不敢多說罷了,今日看來,皇帝明明偏心胡亥,卻為何將他們的功勞歸咎到長公子的身上,實在費解。
別人不知道,他們可是清楚得很,推廣直轅犁,長公子根本沒有參與。
“咱們作為臣子的,莫去揣測陛下的用意,只管做好自己的就行。”李斯為人謹慎,不會發表自己的意見。
“不過我要提醒章兄,莫要跟隨大流,咱們是大秦的臣子,就應該忠于大秦,忠于陛下,其他的一概不要理。”
章邯拱手表達謝意:“丞相教訓的是,章邯受益匪淺。”
“對了丞相,陛下讓咱們也推廣堆肥之術,可有了打算?”
“自然,堆肥之術卻是惠民之術,只要直轅犁和堆肥之術普及開來,明年糧食產量必翻上一番,咱們也算是間接地為大秦出一份力,此乃皇恩吶!”
李斯笑了笑,雙手對著天空作揖。
章邯也有樣學樣,卻是悄悄地湊過頭來,低聲問:“丞相,堆肥之術如此好物究竟是何人所獻?邯敬佩能人,可否告知一二?”
李斯覺得這也不是什么隱秘的事,笑了笑說:“自然是皇孫子嬰。”
“皇孫子嬰?莫不是長公子之子子嬰?”
章邯還是知道子嬰的。
李斯點頭,還悄悄地說:“其實直轅犁也是皇孫造出來的,不過皇孫大孝,將功勞歸給長公子罷了。”
“皇孫竟如此了得,不得了,看來我大秦福運到了。”
“噓!”李斯做一個噤聲的動作,示意章邯不要太大聲,實在皇帝不想將此事公開,他們也不能明著說。
章邯會意,但心里卻是活絡開來,通透多了。
二人繼續喝著,推杯換盞,好不盡興,不一會兒便喝得有了幾分醉意,章邯是藏不住事的人,左右環顧一圈后,見四下無人,便探頭挨近李斯,咂巴著嘴悄悄又問:“丞相,陛下未立皇儲,是不是已經有了立皇儲的打算了?”
要是平時,他絕對不敢問此事,但今日許是真醉了,且二人的關系日漸趨好,他才斗膽問。
李斯是何許人也!即使有些醉意也保持著那一絲醒覺,竟踉踉蹌蹌地站了起來,對著章邯一揮手,獨自離去了,只留下趴在食案的章邯。
不該說的,他不會亂發表意見。
.......
御書房。
鐵鷹又出現了,臉色顯得非常凝重。
“陛下,今日趙高讓趙成去了城外莊園。”
嬴政比較關心莊園之事,一聽大眼一瞪,怒問:“趙成去莊園干什么?”
“鐵鷹還未調查清楚,不過他離開莊園后又去了倡館,從中帶出一娼女,不知要做什么。”
“娼女?”皇帝臉色陰沉了下來,喝道,“給朕好好盯著他們,如他們是針對皇孫去了,就地誅殺。”
嬴政可不能讓皇孫出事,這是他的軟肋,誰都可以碰,就不能碰皇孫。
“諾!”鐵鷹拱手,卻是疑惑地道問,“陛下,針對長公子一事明明是趙高所為,為何沒有殺他?”
這事鐵鷹相當不解,他已經將趙高連同趙成和閻樂的罪行證據都給了皇帝,皇帝只是殺了治粟內史幾人,卻對趙高等人只字不提,完全不似皇帝的作風。
嬴政立刻板起了臉,斥道:“鐵鷹,朕和你說過多少遍了,不該問的別去問,滾吧!”
“諾!”鐵鷹立刻消失,獨留下皇帝板著陰沉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