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臺宮,皇帝依舊在花園中逛悠。
皇孫說多運動,這幾日除了和蒙毅舞劍外,還喜歡到花園中踱步,身子骨也硬朗了很多,特別是將喝牛奶和雞蛋清當成習慣后,感覺整個人逐漸清明,咳嗽也少了很多。
夏父說這是消渴癥好轉的跡象,不過皇帝也知道,恐怕是皇孫的藥方起了作用,他真可能中了重金屬的毒。
幾天沒見皇孫了,不知他鼓弄堆肥如何了,一想到皇孫,心情自然而然地舒暢起來,貌似十八子也不像他了,倒是皇孫,似乎有點他年輕時的樣子。
“朕的子嗣就是了不起,嘿嘿!”不免笑了。
“對了!”皇帝朝著身旁的侍人揮揮手,“尚新是否已傳朕的口諭給皇孫?”
“稟陛下,已經去傳了,想必很快就回來。”
果不其然,很快尚新便屁顛顛地走了過來,邊走還邊叫:“陛下,不好了,皇孫和淳于博士吵了起來。”
“什么?淳于越他敢。”皇帝臉色瞬間陰沉,怒眼瞪著尚新,喝叫,“說,他們因何而吵,皇孫可有吃虧?”
尚新目光怪怪地瞄了皇帝一眼,似乎在說,皇孫有你般霸道,淳于越那廝又如何是對手?那廝眼都綠了。
但他不敢這么說,卻是委屈地說:“皇孫給欺負慘了,陛下你再不主持公道,皇孫將無臉見人。”
那淳于越眼中無君無皇孫,他就要這么說他,雖然那廝一點也占不到皇孫的便宜。
“淳于越他放肆,快說,他是如何欺負皇孫的?”皇帝暴怒。
尚新倒是變得小心翼翼了起來,低聲道:“他,他罵陛下你心中無民。”
“什么,淳于越要造反嗎?”皇帝意識到尚新的話還未說完,又問,“然后呢?”
“然后皇孫反駁了他,說陛下之所以未及時推廣直轅犁乃深思熟慮,謀定而后動。”
后句自然是尚新自己加的,但并不妨礙皇帝的反應。
“深思熟慮,謀定而后動?”皇帝陰沉的臉有了絲顏色,不過心中也驚奇,皇孫是怎么知道的,的確,當時他之所以未立刻行動,正如皇孫說的那樣,深思熟慮。
逆子不懂他,貿貿然死諫,儒士不懂他,到處給他施壓,反倒是皇孫想他之所想。
“還有呢?”這一點不似欺負,皇帝繼續問。
尚新咽了咽喉嚨道:“淳于博士說得民心必信,他意思是說陛下你對天下失信。”
“失信?”皇帝臉色又再變得陰沉。他何時失信于天下,得到直轅犁后他第一時間便讓逆子去落實,得知皇孫的堆肥之術后,也準備好了,一旦皇孫獻上了,立刻就推廣,何來失信?
淳于越這是找死。
“皇孫是怎么回答的?”他倒想看看皇孫怎么反駁,是維護他這個爺爺,還是罵他的不是。
“皇孫說陛下正廣開言路納眾言是為推廣直轅犁,是對民之‘信’,得民心之舉。”當然,這是尚新自己的說辭,其實也將皇孫之言納入其中,只是說法不同罷了,卻不妨礙皇帝的驚訝和尷尬。
其實他只是征求李斯的意見罷了,不,還有皇孫的,不算廣開言路,不過皇孫的回答他喜歡,對,這就是得民心之舉。
皇孫的反駁太妙了,不愧為他的子嗣。
“嗯嗯!皇孫知朕吶!朕的確廣開言路,不,淳于越如此說朕,皇孫就僅僅解釋嗎?”
“不,皇孫罵了,罵淳于博士不為陛下好好分憂,卻慫恿他人添亂,蠱惑人心。”
皇帝拍腿而跳,喜道:“罵得好,那混蛋就是蠱惑人心。”
“還有嗎?”
“有,皇孫問淳于博士,儒學真的能幫到長公子嗎?”尚新這次沒有添油加醋,皇帝倒是滯住了,這個也是他想知道的問題。
逆子受儒家熏陶多時,儒學真的能幫到他嗎?這是值得反思的問題,他當時讓淳于越成為逆子的老師究竟對不對,如今看來,那逆子除了和自己的主張相悖,還處處頂撞自己外,還真一無是處。
儒學真的有用嗎?
“淳于越怎么回答?”
“他說儒學對長公子受益無窮。”
“受益無窮?滾犢子。”皇帝學著皇孫的樣子爆粗口,那逆子何來受益無窮之說,他只會越來越迂腐固執。
“皇孫怎么反駁?”
“皇孫說長公子身為治粟使,做到推廣之事了嗎?遭人彈劾,有應對之法了嗎?”
皇帝深思,臉色變幻不定。的確,這幾日發生的一切那逆子皆無應對之策,傻傻地給人拒絕,被人彈劾,毫無還手之力,而天下儒士那么多,卻無一人能幫到他。
他在深思一個問題,儒學真的有用嗎?對逆子,對大秦,有用嗎?
“淳于越什么反應。”
“無言以對。”
“皇孫又怎么說?”
“說淳于博士只會瞎哼哼,還對著淳于博士一頓罵。”
“然后呢?”
“沒有了。”
“沒有了?”皇帝表情怪怪的,這就是淳于越欺負皇孫?貌似皇孫欺負那混蛋的成分比較多,不過皇孫的表現非常不錯,有他的風格,比起那逆子來強多了。
“嗯嗯!那淳于越竟如此欺負皇孫,的確可恨,朕便下詔申飭之。”
“陛下明鑒。”
......
章臺宮。
皇帝散完步后便回到這里。
已經口諭皇孫來見,他要在這大殿之上面見皇孫。
皇孫苦苦尋求要見他這個真正皇帝,而不是老登,那就遂皇孫的愿,他倒想聽聽皇孫有什么要說的。
御書房代表的是私,而大殿代表公,在大殿上面見皇孫,意味不一般。
在侍人的帶領下,子嬰進了章臺宮,直接來了議政大殿。
“這就是章臺宮大殿,果然夠氣派。”
子嬰還是第一次進來這里,大殿氣勢磅礴,金碧輝煌,是多少人夢寐以求想來到的地方,他終于踏入這里。
“大殿龍椅之上就是秦始皇嗎?”
子嬰目光落在大殿之上,龍椅金黃,那里坐著一人,頭戴通天冠,身著玄衣纁裳,不過龍椅前一紗幔遮住視線,看不到秦始皇面容。
“可惜了,第一次見秦始皇竟然看不到他的真容。”
“你便是朕的皇孫子嬰?”還不待子嬰認真端詳紗幔后的身影,里面傳出了聲音。
聲音威嚴雄厚,沒有一點祖父的慈愛味道,冰冷極了。
子嬰連忙上前躬身拱手:“孫兒子嬰叩見皇祖父。”
“聽聞你多次想見朕,可有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