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母親姚氏,子嬰心中自然而然生出一絲溫暖,前世家中孩子眾多,他又是處于中間位置,得到的母愛可以忽略不計,但自來到大秦后,即使短短時間內,他也能感受到母親的關懷,是出自真心的寵愛。
捧在手中怕丟了,捏在手心怕化了,或許這句話才能很好地形容母親。
不過府中也有不樂意的地方,便是那整日‘仁政’地喊著的淳于越,此獠每日必來給父親上課,儒家那一套一股腦地灌輸給父親。
可以這么說,父親之所以如此迂腐和固執,有一半是此獠的功勞,反正他見了此人不會給他好臉色。
要不是他,恐怕父親也不會遭秦始皇的嫌棄,不會和秦始皇有諸多沖撞,歷史上并沒提到此獠有唆使父親的嫌疑,但他敢肯定,父親之所以變成如此,必有他的教唆。
“我回來了。”
子嬰一回到府中便大聲嚷嚷,往往他出行歸來,經這樣嚷嚷之后,父親和母親都會第一時間趕過來問長問短。
可今日,子嬰發現不對勁,父親沒有出現,母親也不見身影,一問之下才知這二日母親急火攻心躺下了,父親前幾日被皇帝敕為治粟使,推廣直轅犁去了,至今未回。
而母親之所以急火攻心全因父親辦事不力被御史彈劾,心中抑郁,病倒在外。
“才出去幾天家里就出大事了,混蛋,明明父親和秦始皇不對路,是誰讓他去當什么治粟使的?”
無人能回答他,但旁敲側擊之下,知道父親當日和淳于越那老雜毛議完事之后便匆匆去了章臺宮,還隱隱知道父親去了之后淳于越也出去見了儒士,之后整個咸陽城都知道推廣直轅犁之事。
“老雜毛也參與了,他想害死父親嗎?”
子嬰在府中大發雷霆。
明知父親和皇帝不對付,依舊讓父親去見皇帝;明知推廣直轅犁并非易事,慫恿父親去當什么治粟使,更是利用儒士宣揚直轅犁推廣。
此獠分明間接害父親。
“淳于越何在?”子嬰直奔議事廳,高聲大叫。
平日里淳于越就喜歡在這里授課,父親也喜歡在這里和之議事。
剛好淳于越今日就在,聽聞有人無禮地喊叫自己的名字,火氣一下子上頭,抬頭一看竟是皇孫,卻也板著臉面對。
“無師無父,非儒學所為,劣子也。”
冷不防冒出這一句,子嬰的火氣也上頭。此獠就知道之乎者也,說人長短,背后屁本事也沒有,子嬰直接扛上了。
“儒學算個屁,劣子又怎么啦?今日劣子就要罵醒你。”
“粗鄙,無禮,實不應是扶蘇之子。”
“別文縐縐的,我問你,是不是你慫恿父親面見陛下,是不是你發動儒士宣揚直轅犁推廣之事?”
淳于越并沒有否認,‘哼’的一聲沒有回應。
這是默認了,子嬰氣不打一處來,無論是從現實還是歷史上對淳于越的了解,子嬰都對他沒有好感,父親之所以被秦始皇冷落,恐怕他就是罪魁禍首之一。
話語憤然而出:“你是什么居心,明明知道皇帝不喜歡我父親,你還慫恿他去覲見,你想他死得快點嗎?”
淳于越可不認為這是去送死,直言道:“明理者應以國家大事為己任,直轅犁如此惠民之物就應該大力推廣,而皇帝呢?明明已經知道卻不當回事,這是心中無民。”
二人不知道的是,此刻有一不速之客正踏進長公子府,他正是尚新,奉命召皇孫覲見皇帝來了,可一到,便聽到皇孫大吼,接著便是二人大吵大鬧。
“和皇孫爭吵之人是淳于越博士?”尚新聽出了淳于越的聲音,實乃朝堂上并不少見此人身影。
“他們在吵些什么?”于是他悄悄地走了過去,躲到一個角落靜靜地聽著。
最近皇帝特別關注皇孫,發生在皇孫身上的事兒他可不能不當做一回事。
“放屁,你又怎知皇帝并不當做一回事?”
“這是明擺著的事情,內史都已經呈獻了直轅犁,結果呢?宮中有動靜了嗎?”淳于越反駁。
儒家思想核心之一是博愛厚生,不重視民生就是不厚生,更別談博愛。
“你又怎知宮中沒動靜?須知推廣直轅犁乃國家大事,并非兒戲,三言兩語就能促進,它需要的是深思熟慮,你可懂?”
“這,這......我是為天下黎庶考慮,此乃‘信’,信者,誠信也,得民心必信。”
嗯!
角落處的尚新聽著,暗暗點頭,皇孫說得沒錯,皇帝的確很重視此事,其實在試驗田時就將此事搬上日程了,只是沒有公開罷了。
了解皇帝者皇孫也。
就是這淳于越有點信口雌黃,太過冒失,還美其名曰‘信’,過于浮夸。
子嬰指著淳于越鼻子罵:“其實皇帝并沒有不當一回事,他廣開言路,暗中納眾言,正精心地落實此事,反倒是你,作為博士不好好為陛下分憂,卻慫恿他人添亂,蠱惑民心,是真正的不作為,和‘信’相悖。”
什么信不信的,都是扯淡,儒家的確有‘信’這么一說,信就是維系社會信任,這不是信任,是私心。
“你,你,豎子不可教也!如皇帝真的要推廣直轅犁,為何不光明正大地宣告天下,讓黎庶得知,我看皇帝就只是做做樣子而迷惑天下,他眼里只有自己,從未為蒼生考慮過。”
淳于越也是被氣到,口無遮攔。
子嬰眼睛瞪了瞪,暗想再和此獠爭辯下去就要冒犯秦始皇了,淳于越想死,他可不想死,不過人還是要罵的。
“好了,我不和你多扯,我只想問你,儒學真的能幫到父親嗎?”
這是靈魂拷問。
淳于越毫不猶豫地回答:“自然,儒學乃孔圣絕學,天下儒士無不崇仰,自是長公子也趨之,受益無窮。”
“那你教我父讀儒家經典,灌輸儒家思想,讓他覲見皇帝,幫到他了嗎?”
“這?”淳于越語塞,哼的一聲不言語。
角落里的尚新點頭,皇孫說得不錯,長公子醉心于儒學,到頭來幫到他什么了?好像什么都沒有,政事上主張和皇帝相悖,屢屢被皇帝訓斥,與人相處上迂腐,不但被皇帝疏遠,還遭人排斥。
這不是虛言,長公子被皇帝冷落至今,何人為他求情了?沒有,即使那些儒家博士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