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無聲,劍尖卻微微顫了一瞬。
蘇瓷收劍,轉身沒入黑夜,聲音散在風里:
“謝無咎,你最好祈禱自己死得比我快。”
公主府,酉時三刻。
蘇衡被灌下一杯“合巹酒”,面色瞬間青紫。
千鈞一發,一枚銀針破窗而入,正中他腕脈——
毒血噴出,濺在喜帳上,像一簇妖冶的梅。
蘇瓷翻窗而入,指尖捏著第二枚銀針,聲音極輕:
“哥,忍一忍。”
蘇衡抓住她手腕,氣若游絲:
“阿瓷……別管我……和親……”
“和親?”
蘇瓷冷笑,一針封住他心脈,
“那是送葬。”
她抬手,割破自己指尖,將血滴入兄長口中——
她的血,曾“養蠱”,亦可“鎮毒”。
“哥,你聽好——
明日卯時,永嘉公主會‘暴斃’;
同日,北狄使團會‘遇刺’;
和親隊伍會‘全軍覆沒’。”
“而真正的永嘉公主,會死在駙馬府。”
“我要讓天下人知道——
蘇家的兒女,不是棋子,是刀。”
子時,皇城雪重。
謝無咎立于城樓,指尖捻著一枚紙鶴——
鶴腹已空,毒粉盡散。
他輕聲笑:
“郡主,你送公主的禮,我替你收了。”
“明日,我陪你出城。”
“我們慢慢殺,殺到龍椅換人。”
“是嗎?那也與我無關”她轉身答道。
雪落無聲,卻掩不住刀光將起。
天未亮,宮鐘驟鳴七聲——喪音。
永嘉公主暴斃駙馬府,北狄使團于京郊三十里鋪遇伏,全員覆沒;
和親隊伍尚未出關,便已“尸橫片野”。
朝堂震動。
皇帝震怒,金殿之上,百官噤若寒蟬。
“蘇氏!!”
皇帝一掌拍碎龍案,朱砂濺落如血,“你竟敢弒主、屠使!來人——將蘇縉父子就地格殺!”
金瓜武士尚未動,殿門外忽傳一聲長笑,清越如碎玉。
“陛下——”
眾人回首。
謝無咎立于丹陛之下,蟒袍未著,只一襲素衣,左肩血跡未干,白綾依舊覆眼,卻執笏上殿,步步生風。
——他昨日分明“重傷失蹤”,如今卻活生生站在眾目睽睽之下。
皇帝瞳孔驟縮:“你……不是……”
謝無咎俯身一揖,聲音溫和得像在問安:“臣昨夜遭賊人擄劫,幸得貴人相救,特來遲朝,望陛下恕罪。”
貴人?
無人敢問。
皇帝眼底陰沉翻滾,卻只能咬牙:“九千歲無恙,朕心甚慰。然蘇氏殺公主,罪證確鑿——”
“陛下。”謝無咎抬手,袖中落下一封血色帛書,“臣有北狄可汗親書,請陛下御覽。”
帛書展開,滿紙蠻文,末尾卻蓋著赤金狼頭璽。
翻譯跪誦:
“……大狄愿與大胤永結盟好,不需和親,惟求互市。若公主暴斃之事不能昭雪,狄騎百萬,即日南牧。”
一句話,將蘇家“弒主”翻成了“護國”。
皇帝指節捏得咯咯作響,卻不得不暫壓雷霆,冷聲問:“那屠使之仇,又當如何?”
謝無咎微笑,側首:“臣已擒得真兇,請陛下允其殿前對質。”
真兇?
殿門再開,鐵鏈拖地。
一人被錦衣衛押上——竟是內閣次輔沈懷瑾,永嘉公主生父!
沈懷瑾面色死灰,唇角黑血未干,顯然已中劇毒。
謝無咎俯身,以極低聲音對他道:
“沈大人,您與北狄私訂密信,嫁禍蘇氏,如今證據確鑿,可要當庭招供?”
沈懷瑾猛地抬頭,目光卻越過謝無咎,落在丹陛之后——
那里,垂簾微動,露出半幅龍袍下擺。
皇帝。
沈懷瑾忽然大笑,笑聲嘶啞:“臣……認罪!”
一口黑血噴在金階之上。
朝堂嘩然。
謝無咎直起身,拱手:“主犯已認,余黨當誅。臣請——由蘇都尉(蘇衡)率兵,清剿沈氏黨羽,以儆效尤。”
皇帝胸口劇烈起伏,卻看見謝無咎指尖輕叩腰間繡春刀——
刀柄上,一縷紅線,與蘇瓷發上那根,一模一樣。
他忽然明白:今日這局,是謝無咎與蘇瓷聯手做給他看的。
若不應,北狄起兵是真,沈氏反撲亦真;
若應了,蘇家不僅無罪,反而再掌兵權。
皇帝閉眼,深吸一口氣:“……準。”
退朝時,大雪初霽。
蘇瓷立于宮門,素衣烏發,懷里抱著一只鎏金暖爐。
謝無咎緩步而來,白綾上濺了幾點血,像雪中紅梅。
“郡主好手段。”
他輕聲道,“借刀殺人,兵不血刃。”
蘇瓷回眸,眼底無波:“九千歲謬贊。不過,我更好奇救你的‘貴人’是誰?”
謝無咎低笑,指尖拂過白綾,語氣溫柔得像在講情話:
“我亦不知。醒來時,已躺在昭獄暗室,傷口縫的是北狄線法,嘴里含著半片千年雪參。”
“那人只留下一句話——”
“‘告訴她,債未清,別先死。’”
蘇瓷指尖微緊。
千年雪參,北狄王室獨有;昭獄暗室,鑰匙卻在皇帝手中。
能同時調動這兩樣的人,只有一個——
太后。
她抬眸,雪光映入瞳孔,森冷如刃:
“看來,想讓你活著的,不止一個。”
謝無咎俯身,耳語般道:
“郡主,下一步,去哪?”
蘇瓷望向遠處金殿,輕聲道:
“去把那位‘貴人’,也請進局。”
當夜,慈寧宮。
太后手捻佛珠,低眉垂目:“人,給你救回來了。”
簾外,蘇瓷跪得筆直:
“侄女多謝外皇祖母。”
太后抬眼,眸光如古井無波:
“哀家只要一句話——”
“你們,打算何時讓皇帝退位?替我蘇家報仇”
……
“好。”太后微笑,佛珠斷裂,玉珠滾了一地。
“那便,從哀家開始。”
“那便有勞太后了。”
子時三刻,東華門外驟起北風,雪粒子像碎瓷,打得朱墻沙沙作響。
蘇瓷披狐裘立在角樓下,掌心一枚銅符已被體溫焐得發燙。那是半個時辰前,謝無咎命人暗送的——
【亥時三刻,華清池,有你想要的。】
字跡是他親筆,鋒棱里帶著病骨嶙峋的狠勁。
她原可不來。
但銅符背面,刻著蘇家暗號“歸雁”,唯蘇家族人知曉——謝無咎從何處得來?
要么是他掘了蘇家祖墳,要么……救他的人另有隱情。
無論哪一種,她都得要去。
華清池四面環水,只一條曲橋可渡。
橋盡頭,謝無咎負手立于雪幕,朱紅飛魚服被風吹得獵獵,像一捧燒到極點的火。
他身后,八名內侍提燈,燈罩似人皮繃成,火光透出淡淡的粉,照得他眉目稠艷近乎妖。
蘇瓷踏上最后一階,雪在靴底咯吱一聲碎裂。
謝無咎抬眼,眼底血絲織成蛛網,笑得溫馴:“果然來了,還以為你不敢來呢?。”
蘇瓷抬手,袖底薄刃滑出半寸:“你想干什么?我為什么不敢來?”
“什么都不想,只是想見見你。”
謝無咎也不知道蘇瓷是不是也重生了,前世本不該這樣,她很黏謝無咎的,但是為什么這次她不僅沒有來救他,反而感覺很想遠離他一樣。
謝無咎很想知道,但是又怕知道……
蘇瓷一臉疑惑的看著他,以為他是發現了是她故意不去救他的,來找她報仇的。
謝無咎解了腰間玉帶,隨手拋入池中。
玉帶沉底,驚起一圈猩紅。
蘇瓷瞇眼:“你瘋了?”
謝無咎點頭:“好看嗎?慈兒”?
蘇瓷內心一緊,這是自己的閨名,謝無咎怎么知道,除非……他也重生了,在試探我……
“誰是慈兒?看來莫不是尊下的夢中情人,又或是某個小妾?”
“哦,看來蘇家大小姐真的不知道?還是在騙在下呢?”謝無咎試探著朝蘇瓷靠近,語氣輕調。
“公子找我來,只是為了這個事情嗎?……”
話音未落,池底機關軋軋作響。
十二柄寒鐵鎖鏈破水而出,鏈頭雕饕餮,齒間淬“失魂”蠱,直撲蘇瓷四肢。
她旋身掠起,狐裘在風里綻成白鳶,袖中銀針如星雨倒射。
叮叮當當一陣脆響,鐵鏈被震偏,這是專克修仙血脈的。
蘇瓷很疑惑,這個秘密是怎么泄露的。
謝無咎低笑,嗓音像含了碎冰:“早知蘇家大小姐武功高強,怎敢無備?”
他抬手,指尖捏著半塊殘玉。
玉上血紋竟與蘇瓷掌心紅痣同出一脈。
“此玉名‘同生’?你死我死,你痛我痛。”
他指腹摩挲殘玉,眼底泛起病態饜足,“慈兒,今世不要離開我,可好?至于圣上賜婚的這些事情讓我去干,好嘛?不要離開我……。”
蘇瓷冷笑:“做夢,你愿意一起疼,那便一起疼。”
她忽地撤了護體真氣,肩頭舊傷崩裂,血滲狐裘。謝無咎臉色瞬間煞白,單膝跪進雪里,指節攥得青白。
鎖鏈失了準頭,當啷墜地。
蘇瓷掠至他面前,薄刃抵住他喉結:“說,歸雁暗號誰給你的?”
謝無咎仰頸,喉結在刀鋒上滾出一粒血珠:“蘇侯爺……沒死。”
蘇瓷瞳孔驟縮。
“看來,公子你找我,沒有其他的事情嘛?”
“如果沒有什么其他事情,我就要離開了,畢竟孤男寡女獨處一室,傳出去了對我的閨名不好”
“好吧。”謝無咎對蘇瓷說到“本來就沒有什么大事情,既然蘇家大小姐有事那就離開吧。咱們后會有期。”
“告辭。”
蘇瓷聽到這個消息后連滿潛回蘇府。
謝無咎在蘇瓷走后,自言自語道:“看來好戲要開始了”
進入寢閣,便嗅到一股甜膩梨香——那是“蝕骨”奇毒,沾之血脈寸寸成冰。
屏風后,走出一位白衣少女,杏眼桃腮,懷里抱著蘇瓷幼年養的貍奴“雪團”。
少女盈盈一拜:“阿瓷姐姐,別來無恙。”
蘇瓷眸光驟冷:“蘇宛。”
——前世蘇家旁支庶女,曾替太后獻上毒酒,害她兄長被擒。
蘇宛指尖撫過貓頸,輕聲道:“太后賜婚,讓我代你嫁與九千歲。姐姐不介意吧?”
蘇瓷內心驚笑,看來這個太后是故意和皇上做作對的,都知道皇上有意讓她入宮為妃,還下這個旨……
“喵——”雪團慘叫一聲,七竅流血。
蘇宛松手,貓尸落地,眼底天真不減:“明日辰時,若姐姐不去永巷自首,這毒便輪到蘇夫人嘗了。”
皇宮中,銅壺滴漏“嗒”地一聲。
皇帝趙乾把御筆停在“慎妃詔書”的“慎”字最后一勾,遲遲落不下去。
按他原意:
——蘇家兵權太盛,蘇瓷又是獨脈,索性封妃,鎖進深宮,兵權自解。
——太后想用蘇瓷做刀?朕偏把刀鞘融了。
——謝無咎?一個太監,再瘋也翻不了天。
算盤打得穩,卻被三道折子連環砸碎。
第一道邊關急報
“北狄十萬鐵騎壓雁門,指名要蘇氏女和親,否則踏關。”
趙乾指尖一緊,朱砂濺開,像一灘血。
第二道戶部赤字
“國庫只余三月軍餉,蘇家私庫可調半年糧草。”
趙乾眉心突突直跳——逼急了蘇瓷,她若倒向北狄,前線即刻崩。
第三道太后暗賬
“死士名冊、鹽引私簿,皆在九千歲之手。”
趙乾抬眼,看見暖閣珠簾外,有人負劍而立,雪落滿肩。
謝無咎踏進來時,劍尖挑著三樣東西:
——薄絹名冊,墨跡未干;
——鹽引賬冊,火漆猶在;
——一截斷指,血滴金磚,紅得觸目驚心。
他單膝點地,聲音低而恭順,像在說情話:
“臣愿斷指,以證無心;求陛下賜婚蘇氏,以絕北狄之口。”
說罷,把斷指往前一送——尾指齊根而落,骨白森森。
趙乾盯著那截斷指,手背青筋暴起。
“你在威脅朕?”
“臣在救陛下。”謝無咎抬眼,眸色漆黑,“蘇氏入宮,北狄必戰;蘇氏嫁臣,外戚不存。陛下二選一。”
“臣求娶蘇氏,非為私情。
其一,北狄指名要她,陛下若以閹臣為妻,北狄失了借口;
其二,蘇家兵權,臣替陛下看著,臣無后,外戚之患永絕;
其三——”
他抬手,指尖拈著那枚帝璽殘角,輕輕放在案上,
“其三,臣若娶不到她,那只好……”
燭火噼啪炸響,像誰喉骨碎裂的聲音。
趙乾閉上眼,仿佛看見三條路:
——納妃:北狄鐵騎南下,國庫空虛,太后反撲。
——賜婚:兵權交給一條瘋狗,狗鏈卻握在自己手里。
——殺謝無咎:名冊、賬冊立刻飛遍天下,皇位坐不穩。
睜眼時,他提筆,狠狠劃掉“慎妃詔書”。
朱砂落在宣旨黃絹上,改寫成一行潦草小字:
“永安郡主蘇氏,配九千歲謝無咎,三月后完婚,以沖社稷之喜。”
筆一擲,趙乾冷笑:“朕倒要看看,你還有什么本事,讓朕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