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健的視線越過面前的醫生,落在了通往五樓的樓梯口。
不一樣?
老兵的直覺,讓他立刻明白了這三個字代表著什么。
變數。
一個無法估量,也無需去估量的變數。
李健的腦子里,秦征下達命令時的每一個字都清晰無比。
“突入縣醫院,不惜一切代價,將里面的幸存醫護人員、藥品器械,以及我們被困的警戒排戰士,全都給我帶回來!”
任務清單里,可沒有“清理五樓未知威脅”這一項。
他們是救援隊,不是來開荒的探險隊。
為一個未知的高風險目標,搭上這支好不容易拉起來的隊伍,以及這些比黃金還珍貴的醫生,這筆賬,怎么算都血虧。
李健心里有了數。
他伸出手,輕輕的將醫生的手從自己胳膊上拿開,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這個動作讓醫生停止了發抖。
“我知道了。”
李健的聲音很平穩,“我們會處理。”
說完,他不再理會那個醫生,轉身面對身后整裝待發的士兵。
他的眼神掃過兩個班長。
那兩人都是從預備役里挑出來的,是真正有軍事素養的骨干。
“二排一班,二班!”
“到!”
兩個班長立刻出列。
“你們兩個班,立刻封鎖所有通往五樓的通道!不管是樓梯還是電梯,給我堵死!”
“我不想看到任何東西從上面下來!”
李健的命令簡短而清晰。
“任何人不得進入五樓及以上區域!”
“其他單位,立刻執行搜索和物資轉移任務!行動范圍,僅限于四樓及以下!”
“都聽明白了沒有?”
“明白!”
士兵們的回應干脆利落。
命令下達,三人一組的搜索小隊,端著步槍,打著手電,一間辦公室一間辦公室的清理。
那些從驚恐中緩過神來的醫生和護士,沖向藥房和庫房,用近乎瘋狂的姿態,將一瓶瓶、一盒盒的藥品掃進帶來的背囊和箱子里。
抗生素、消炎藥、麻醉劑、縫合包……
每一樣東西,在末世里都比黃金更珍貴。
十分鐘的搜刮時間很快就結束了。
李健看著最后一批能搬的東西,都被裝上了擔架和背包。
“時間到!”
他按下對講機。
“各單位注意,準備撤離!”
李健一聲令下,整個隊伍開始有序的向樓下移動。
走在最前面的是兩名端著步槍的士兵,他們的手電光束在黑暗的樓道里來回掃動。
中間是醫護人員,被保護得嚴嚴實實。
墊后的是李健和最精銳的幾名戰士。
一樓大廳里,搜索小組也已經完成了任務。
他們在醫院的其他樓層找到了三名躲在儲藏室里的護士和一些醫療用品。
“所有人,準備登車!”
李健走出大樓,看著外面那些等待著的軍用卡車,心中稍微松了一口氣。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了一聲刺耳的金屬摩擦聲。
所有人都僵住了。
那聲音,是從醫院大樓里傳來的。
像是有什么東西,正在用指甲刮擦著金屬門板。
李健猛然回頭,手電的光束照向大樓入口。
門口空無一物。
但那聲音,卻在繼續。
而且,越來越近。
“快!所有人立刻上車!”
李健的聲音急了。
士兵們動作飛快的將醫護人員推上卡車,引擎轟鳴聲瞬間響起。
就在第一輛卡車啟動的瞬間,醫院大樓的五樓窗戶里,突然亮起了一點微弱的光。
不是手電,不是火光。
而是一種詭異的、淡綠色的熒光。
緊接著,一個模糊的身影出現在窗戶后面。
它似乎在看著他們。
在觀察著他們。
李健的后背瞬間被冷汗浸濕。
“走!現在就走!”
車隊疾馳而出,沖出了醫院的大門。
身后,那點綠光依舊在五樓的窗戶里閃爍著,如同一只永遠不會閉上的眼睛。
……
與此同時,安合縣第一中學。
這里是秦征設立的最大臨時避難所。
高聳的圍墻和堅固的教學樓,使它成為了天然的堡壘。
教學樓的每一個教室里,都擠滿了人。
門窗被課桌、椅子、鐵皮柜堵得嚴嚴實實,只留下一條狹窄的縫隙用來觀察。
人們縮在角落,抱著家人,聽著遠處宿舍樓和校門口斷斷續續的槍聲,臉上全是恐懼。
秦征沒食言。
所有參與行動的政府人員、武裝部隊的家屬,都在第一時間被轉移到了這里。
還有許多在災難降臨前,就收到了那條關鍵短信、聽到了那段廣播,并選擇相信政府的普通民眾。
當第一批民眾抵達時,負責守衛的警戒排,與民眾爆發了劇烈的沖突。
起因,是幾個明顯帶著“流感”癥狀的病人。
士兵們說什么也不同意將這些潛在的威脅放進來,而家屬們則哭喊著哀求,場面一度失控。
最終,是排長的一通緊急請示,將這個難題交到了秦征手上。
所有人都以為會得到一個冷酷的命令,但秦征的決定,卻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接收所有幸存者。”
“將所有出現癥狀的人,無論輕重,全部安置到學生宿舍樓,與健康人群物理隔離。”
“重癥與重癥一間,輕癥與輕癥一間。登記造冊,派人看護。”
“宿舍大門從外部反鎖,鑰匙由守備排保管,只有指定的醫護和后勤人員,才有資格進入。”
這個決定,在保留了人道底線的同時,也用最快的速度,穩住了避難所內的人心。
此刻,被征用為隔離區的男生宿舍樓內,一場冷酷的清理行動正在進行。
一個穿著迷彩服的退伍老兵,正靠在三樓樓道的墻壁上,冷靜的指揮著。
他叫李向東,戰友們都叫他李哥。
一名有著八年軍旅生涯的退伍老兵。
他有點想不通,為什么幾個小時前還人心惶惶的隊伍,會突然間士氣大振。
他自己也是。
更邪門的是,他那雙已經好幾年沒摸過槍的手,在重新握住這支81杠的瞬間,所有的肌肉記憶,都回來了。
甚至,比他當年在部隊時,感覺還要好。
瞄準、射擊、壓槍……每一個動作都行云流水,精準得可怕。
是他無法理解的力量。
“下一間!準備!”
李向東的聲音把所有人喊回了神。
他身前,是一支奇特的隊伍。
兩名和他一樣的士兵,以及一隊由避難所青壯年組成的“防暴隊”。
這些平民身上穿著厚實的衣物,頭上戴著五花八門的頭盔,從摩托車頭盔到安全帽應有盡有,手里則拿著從學校體育器材室里找到的防暴盾和鋼叉。
一名隊員上前,用鑰匙解開一間宿舍的反鎖。
幾乎在同時,他擰開門把手,猛的向后一跳。
“上!”
兩名手持防暴盾、戴著摩托車頭盔的壯漢怒吼一聲,狠狠撞向剛剛打開的宿舍門。
砰!
門后正瘋狂抓撓嘶吼的感染體,被這股巨力撞得向后倒飛出去。
手電的光柱瞬間跟進,照亮了宿舍內的景象。
三名感染體。
持盾的壯漢立刻半蹲著堵住門口,身后的隊員將防暴鋼叉從盾牌的縫隙中刺出,一左一右,精準的叉住另外兩頭撲上來的感染體,將其死死頂住。
砰!砰!砰!
李向東和他身后的兩名士兵,冷靜的開火。
精準的點射,子彈鉆進了三頭感染體的頭顱。
它們的動作,戛然而止。
戰斗并未結束。
兩名手持著金屬棍的男子,立刻從后面沖了進去,對著倒地的尸體,瘋狂的進行補刀。
他們反復敲打著尸體的頭部和四肢關節,直到徹底砸成一灘爛泥,才氣喘吁吁的停了下來。
李向東走進宿舍,用腳尖踢了踢地上的尸體,確認它們已經徹底沒了動靜。
他長長的吐了一口氣。
“報告!重癥區,最后一間,清理完畢!”
李向東用對講機匯報完,對身邊的人說:“原地歇十分鐘,然后把這些東西拖到樓下燒了。”
“是!”
所有人都松了口氣,靠著墻大口喘氣。
李向東下意識的摸向口袋,卻只摸到一個空空的煙盒,他這才想起,自己的存貨早就抽完了。
就在這時,一只手伸了過來,遞上一根煙。
是剛才那個用鋼叉的年輕人。
他手腳麻利的為李向東點上火,臉上帶著點敬畏。
“李哥,這……這到底是個什么情況?真跟電影里一樣,末日了?”
李向東深深吸了一口,緩緩吐出煙圈,看著它們在手電的光柱中消散。
“我他娘的也不知道。”
他難得的爆了句粗口,隨即話鋒一轉,“但我知道,政府還在,總指揮還在,咱們就有活路。”
“他能把我們從家里救出來,能想到把病人和好人分開,能讓我們手里有家伙,有飯吃。”
“聽他的,總沒錯。”
他看著那名年輕人,也看著周圍那些豎起耳朵的平民。
“他能帶領我們活下去。”
這番話,像一顆定心丸,讓在場所有惶恐的心,都安定了下來。
是啊。
政府還在。
希望,就還在。
而在學校門口,警戒排的排長,正指揮著另一批被征召的民眾,用課桌、鐵床、沙袋,瘋狂的加固著校門和圍墻。
他望著政府大院的方向,心里滿是慶幸。
多虧了總指揮那道果斷的戒嚴令,大部分人都留在了家里,沒在第一時間沖上街變成尸潮。
否則,光靠他們這一個排,根本守不住這么大的一個避難所。
秩序,正在一點點被重新建立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