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擎的轟鳴聲由遠及近,打破了政府大院的死寂。
所有人都抬起了頭。
無論是守門的士兵,還是臨時被組織起來的后勤人員,每一個人的心臟,都隨著越來越近的轟鳴聲提到了嗓子眼。
終于,一束車燈刺破了院外的黑暗。
“回來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
整個大院,瞬間活了過來。
“他們回來了!”
“是李副指揮的車隊!他們真的回來了!”
人群開始向著大門的方向涌動,被留守的士兵用身體組成的防線勉強攔住。
那扇沉重的鐵門在刺耳的摩擦聲中,被緩緩拉開。
第一輛軍用卡車的輪廓,出現在所有人的視野中。
車頭保險杠扭曲變形,上面沾滿了暗紅色的不明物體
車身布滿劃痕和凹陷,像是剛從戰場上下來。
緊接著,是第二輛,第三輛……
十幾輛傷痕累累的鋼鐵巨獸,排著隊,緩緩駛入大院。
最后,那兩輛作為誘餌的卡車也安然歸來,同樣掛著碎肉與血跡,證明了它們完成任務的勛章。
當車廂的擋板被拉開,當那些滿身硝煙與血污、疲憊不堪但身形依舊挺得筆直的士兵跳下車時。
當那些穿著白大褂和護士服、雖然臉色蒼白但毫發無傷的醫護人員被攙扶下來時。
當一箱箱貼著救命標簽的藥品和冰冷的醫療器械,被視若珍寶的搬運下來時。
壓抑了一整夜的恐懼和擔憂,在這一刻,轟然引爆。
全員歸來!
“贏了!”
“我們贏了!!”
“嗚嗚嗚……回來了……都回來了……”
歡呼聲混合著哭聲,從大院的每個角落響起。
這不是演練,也不是口號。
這是最真實的宣泄,是人類的秩序與勇氣,在末日降臨后,第一次對黑暗發起的反擊,并且取得了完勝。
沒有什么比親眼看到英雄凱旋,更能驅散人們心中的恐懼與陰霾。
軍心、民心,在這場勝利面前,前所未有的凝聚在了一起。
秦征就站在辦公樓的臺階上,靜靜的看著這一切。
他沒有加入歡呼的人群,但那一直緊握的雙手,也終于悄然松開。
他的視線掃過那些歸來的士兵。
他們很疲憊,許多人甚至需要靠著車身才能站穩,但他們的眼神,變了。
那是一種經歷過血與火的洗禮,親手將地獄踩在腳下之后,才會有的鋼鐵般的堅毅和自信。
這是一支真正見過血的部隊了。
李健穿過人群,徑直走到臺階下,停在秦征面前。
他看著臺階上那個年輕的身影,什么報告、什么客套話,都堵在了喉嚨里。
千言萬語,最終只化為一個無比標準的軍禮。
秦征走下臺階,抬起手,沒有回禮,而是重重的拍在了李健那落滿塵埃與血污的肩膀上。
兩人對視。
一切盡在不言中。
從秦征力排眾議決定救援,到李健不辱使命帶回火種,他們之間的信任,已經在這場血火考驗中,被淬煉到了極致。
在這末世,這種信任比任何軍功章都珍貴。
秦征轉過身,面向所有歸來的戰士,以及大院里歡呼的人群。
他抬起手,輕輕向下一壓。
嘈雜的聲浪,奇跡般的平息了下去。
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在了他身上。
“同志們,歡迎回家。”
簡簡單單的幾個字,讓許多剛硬的漢子,瞬間紅了眼眶。
“你們用行動證明了,我們手里的槍,不是燒火棍!我們這支隊伍,是能打仗,也敢打仗的鐵軍!”
“我們救回了醫護人員,帶回了的藥品和器械,更重要的是,我們向這座城市里所有還活著的人證明了,政府還在,秩序還在,希望……”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每一個人。
“還在!”
人群中,再次爆發出歡呼。
秦征再次抬手,示意安靜。
他的臉色變得肅穆。
“但我們,也付出了代價。”
歡呼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沉默了,喜悅的氣氛被一種沉重的悲傷所取代。
“我提議,為犧牲的英雄,默哀。”
他率先低下了頭。
李健、錢坤,以及所有還站著的士兵,都默默的摘下了自己的軍帽。
那些剛剛被救回來的醫護人員,那些普通的文職人員,也都低下了頭。
這一刻,他們不再是士兵、官員、醫生、平民。
他們是一個整體。
一個在這末日里,愿意為彼此流血,也愿意為逝者致哀的,命運共同體。
只有風聲,在死寂的廣場上空盤旋。
一分鐘后,秦征抬起頭。
“我向所有人承諾,指揮部會負責到底。犧牲戰士的家人,從今天起,就是我們所有人的家人。他們會得到最優先的物資配給,最安全的住所,最周全的照顧。”
“這是應急指揮部成立的第一條鐵律。誰敢違背,軍法從事!”
這番話,比任何空洞的口號都更能安撫人心。
它給了所有人一個最堅實的保障,讓他們明白,自己的戰斗與犧牲,是有意義的。
『檢測到關鍵戰略行動完成!』
『事件:首次成功救援行動。判定為“重塑希望”行為,對穩定度、支持度產生巨大正面影響。』
『事件:向城內幸存者昭示秩序核心的存在。判定為“凝聚人心”行為。』
『獎勵文明點數:800點。』
『當前文明點數:1150點。』
『穩定度:45%(持續上升中)』
『支持度:70%(持續上升中)』
秦征知道,這一場豪賭,他賭對了。
默哀結束,人群緩緩散去。
醫護人員被妥善安置,所有繳獲的物資被小心翼翼的送入倉庫。
李健跟在秦征身后,走進了那間僅靠燭光照明的縣長辦公室。
門一關上,李健那身鋼鐵般的氣勢就卸了下來,他靠著墻壁,幾乎要癱軟下去。
秦征示意他坐下,遞過去一支煙。
李健接過,在搖曳的燭火上點燃。
深深的吸了一口,他將行動的經過,包括利用燃燒瓶建立隔離帶,聲東擊西引開尸潮主力的戰術,都簡明扼要的匯報了一遍。
說到最后,他的臉色變得異常凝重。
“總指揮,有一個情況必須向您匯報。”
李健死死盯著煙頭那點猩紅的火星,似乎在回憶什么。
“醫院里,我們遇到了……新的東西。”
“根據幸存醫生的說法,五樓有個病人,在災變前就因為一種罕見的疾病住院。他變異之后,和外面的那些東西,完全不一樣。”
“它沒有嘶吼,也沒有盲目的沖擊,它……好像在觀察我們。”
“它懂得避開我們的主力,懂得隱藏自己。”
李健的聲音艱澀。
“總指揮,它們……好像在進化。”
進化。
這個詞精準的擊中了秦征內心最深的擔憂。
病毒的演化,比他預想中任何一種最壞的情況,都要來得更快,更詭異。
普通感染體,可以用人海和火力去淹沒。
但一個懂得思考、懂得戰術、懂得利用環境的敵人……哪怕只有一個,其威脅性也是前者的成百上千倍。
一場殘酷的軍備競賽,已經開始了。
就在辦公室的氣氛壓抑到極點時,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緊接著,是一個混合著疲憊與狂喜的吼聲。
“總指揮!亮了!亮了!”
劉安民連門都忘了敲,直接推門沖了進來,他身后跟著一個滿臉油污、幾乎看不清本來面貌的工程師。
那名工程師激動得語無倫次,指著窗外大喊:
“發電機!我們把它修好了!”
“地下室那幾臺備用柴油機,能用了!”
秦征和李健對視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驚愕與喜悅。
他們快步走到窗邊,向外望去。
也就在這一刻。
“嗚!”
一陣沉悶的、帶著金屬質感的咆哮,從辦公大樓的地下深處傳來。
柴油發電機開始運轉,聲音由弱到強,最終匯成一股穩定而有力的咆哮。
緊接著,院子里幾盞路燈,閃爍了兩下,驟然亮起!
光芒雖然微弱,卻驅散了院落中最濃重的黑暗。
但這,僅僅是開始。
啪!
安裝在政府大院圍墻上、辦公樓樓頂的十幾盞高強度探照燈,驟然亮起!
雪亮的光柱,如同一柄柄無堅不摧的利劍,瞬間刺破了籠罩縣城的無盡黑暗。
這片光,是如此的純粹,如此的耀眼。
它驅散了院墻內的黑暗,將每一個士兵、每一個平民的臉龐照亮,也照亮了他們眼中重燃的希望。
光柱沖天而起,形成了一座無法被忽視的燈塔。
……
三樓,302室。
王建軍靠在冰冷的墻壁上,懷里抱著熟睡的女兒,妻子則依偎在他的身邊。
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一束光,毫無征兆的,從窗外射了進來。
那不是月光,也不是火光,而是一道純粹的人造光!
王建軍渾身一顫,他猛的撲到陽臺邊,望向光來的方向。
在城市的中心,在縣政府大院的方向,一道道巨大的光柱拔地而起,將那片區域照得亮如白晝。
那光芒,如此清晰,如此穩定。
它像一座矗立在怒海狂濤中的燈塔,向所有在黑暗中掙扎的幸存者,發出了最明確的信號。
我們,還活著。
秩序,依然存在。
王建軍呆呆的看著那片光,眼淚不受控制的流了下來。
他回過頭,看著被光亮照醒的妻子和女兒,用一種帶著哭腔卻無比堅定的聲音說:
“看。”
“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