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
4月27日,星期天。
清晨的陽光透過薄霧,灑在北影廠生活區略顯雜亂的建筑群上。
王盛和陳良并肩走在去往辦公室的路上。
“盛子,你說,昨晚上,全京城得有多少人盯著文藝頻道等咱們那廣告?”陳良搓著手,臉上是壓抑不住的興奮和好奇:“我跟你講,我昨晚可沒閑著!”
王盛瞥了他一眼,預感這家伙沒干啥好事:“你干嘛去了?”
“我?我做市場調查啊!”陳良一臉“快夸我”的表情,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我估摸著快到點的時候,就偷偷摸摸在咱們廠生活區那幾棟樓底下轉悠。
好家伙,你猜怎么著?我扒了好幾家人窗戶角聽動靜——當然,沒讓人看見啊!”
王盛一聽,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到,哭笑不得:“你他媽……陳良,你真是個人才!扒窗戶?萬一瞅見點不該看的,你不怕長針眼?再讓人當流氓抓起來!”
“嗨!我心里有數,就聽個聲兒!”陳良渾不在意地擺擺手,隨即又興奮起來:“真的,盛子,不開玩笑!就咱們廠里,我聽著聲兒估摸著,十家里頭,起碼有七八家電視里放的都是文藝頻道那個動靜!要么是電影的臺詞,要么就是廣告完了之后的雪花音!這收視率,杠杠的啊!你說,全京城得有多少萬戶?這得多少人看見了?”
王盛心里其實也盤算過,《京城晚報》的輻射力加上人們口口相傳的好奇心,昨晚的廣告收看人數絕對是一個驚人的數字。
但他比陳良想得更深一層,看到的人多,不代表都是目標客戶。
震撼、討論、甚至罵一句“神經病”都是正常的,關鍵是有多少人能轉化為實實在在的訂單。
“看到的人肯定不少。”王盛點點頭,語氣保持冷靜:“但這只是第一步。讓大家都知道有這么個東西,而且這東西很貴、很高端。接下來,還是得看有多少人真愿意為這個‘高端’掏錢了。走吧,今天事兒還多著呢。”
兩人來到辦公室,其他人已經到了。
王盛簡單開了個晨會。
“報紙的效果出來了,昨晚的廣告收看人數估計很可觀。但這只是開始,電話咨詢量可能會暴增,陳玉,你辛苦點,接電話嚴格按照話術來,重點記錄下有意向、能接受價格的潛在客戶信息,其他的不用多糾纏。”
“第一單5月5號就要上馬了,必須確保,萬無一失。良子,你帶著大家繼續練流程、配合、應急方案,都得滾瓜爛熟。”
“我一會兒出去一趟,去跟客戶找的婚慶公司對接一下拍攝流程。”
……
安排妥當,王盛便獨自出發了,前往與陳女士約好的見面地點——京城老字號的婚慶公司“紫房子”。
紫房子創立于1934年,是國營背景的婚慶公司。
公司名之所以叫紫房子,是創始人郁熾昌先生借用詩句“萬紫千紅總是春”得來的。
寓意事業希望和生機,寄托新婚歡樂喜慶的氣氛。
曾為孔子第77代嫡舉辦婚禮,并承辦了北平市第一、二、三屆集團婚禮。
五十年代到八十年代,因為公私合營的緣故,被并入王府井京城照相館,紫房子品牌淡出公眾視野。
1990年,在民政部和京城紡織工業總公司的支持下,“紫房子”重新開業,成為建國后“全國婚慶第一家”,恢復了老字號品牌,經營范圍幾乎涵蓋整條婚慶服務鏈,各個檔次的婚慶業務都能承辦。作為京城婚慶行業的老大哥,深受本地人信任。
……
紫房子位于東城區,用紫色裝潢的門面別致醒目,內部裝修在這個年代算得上氣派。
陳女士已經到了,正和一位穿著西裝、看起來像是經理的中年男子交談。
見到王盛,陳女士熱情地迎上來道:“王總,你們來了。這位是紫房子的業務經理,趙經理。”
“趙經理,您好。”
王盛上前握手,不卑不亢。
趙經理打量著王盛,眼中閃過一絲驚訝,似乎沒想到搞出“天價婚慶電影”的負責人如此年輕。
但他很快掩飾過去,笑容滿面:“王總,久仰久仰!你們盛影傳媒可是在咱們圈里一夜成名啊,廣告我們都看了,真是厲害。”
寒暄幾句后,雙方進入正題,開始對接5月5日的婚禮流程。
趙經理對流程很熟悉,各個環節的時間點、注意事項都講得清清楚楚。
王盛認真聽著,并做著筆記,偶爾會提出一些基于拍攝需要的細節問題,比如某個環節的光線如何、空間是否夠雙機位展開、是否有電源接口位置等,顯得極為專業。
對接完畢。
陳女士說要去看一下給兒子、兒媳準備的婚服,趙經理叫來同事,讓其帶陳女士過去,他則是借口說還要和王盛聊一下別的方面,陳女士不置可否。
……
“王總。”
趙經理遞過一根煙,王盛擺手謝絕。
見王盛不抽煙,他便把煙收了起來,語氣變得推心置腹道:“王總,不瞞您說,你們這廣告一出來,可真讓我們開了眼。婚慶錄像這塊兒,我們紫房子一直也有做,但基本都是包給外面幾個固定的錄像師傅,用的都是家用VHS或者好一點的Hi8機器,拍出來就是個記錄,一套下來收個幾百塊頂天了,利潤薄,也就是捎帶手的事兒。”
他繼續道:“主要利潤還得看酒席預訂、車隊、禮服租賃、司儀等等這些。但我們一直也想把錄像這塊提提檔次,就是找不到合適的合作方。
設備、技術、人手都跟不上。你們不一樣,北影廠背景,專業設備,一看就是‘正規軍’。”
趙經理身體前傾,壓低聲音:“王總,有沒有興趣深度合作?以后我們紫房子接的單子,婚慶錄像這一塊,全都包給你們來做!當然,不是你們那**千的高端套餐……”
他趕緊補充道:“那個畢竟不是大眾消費。我們琢磨的是,能不能搞點平民化的套餐?”
他掰著手指頭說:“比如,一個低端檔,就用普通的VHS或者Hi8機,單機位,跟拍記錄,簡單剪輯,收個588元、666元?主要走量,滿足基本需求。
再搞一個中端檔,可以用好一點的Digital8或者你們淘汰下來的專業機?單機位或者簡易雙機位,加點簡單燈光,后期用心點調個色,包裝一下,賣個988元、1288、1999元?這價格不少講究點的小年輕應該能接受。”
王盛默默聽著,心里飛快盤算。
趙經理說的確實是現狀,高端市場有潛力但客戶基數小,中低端市場才是海量。
盛影傳媒現在人手設備都有限,集中火力攻高端是正確的。
但長遠看,要擴張,要養活更多兄弟,要攤薄設備和管理成本,中低端市場必須涉足。
而且,大量的中低端業務是練兵的好機會,能讓團隊快速積累實戰經驗,磨合流程。
“趙經理,您這個提議很有建設性。”
王盛沉吟片刻,開口道:“我們盛影傳媒定位是高端品牌,只做‘金禧典藏’及以上檔次的業務。您說的中低端市場,我們確實有興趣合作,但不能用‘盛影傳媒’的名頭,品牌不能混淆。”
趙經理愣了一下:“那……”
王盛微微一笑:“我們可以另起一個牌子,或者干脆就不特意強調牌子。對外,可以說是你們紫房子升級了自有錄像服務,由‘擁有北電專業背景的團隊’傾力打造。
北電的名頭,在普通人眼里跟北影廠一樣唬人,足夠支撐起低端甚至部分高端市場的信任度。
設備、人員、后期,都由我們盛影來負責標準和培訓,保證出活兒質量,但對外宣傳和接洽,以你們紫房子為主。利潤分成我們可以細談。”
王盛尋思,自己雖然只在北電讀了一年書,還是個不正統的結業生,但話說回來,北電也是他的母校啊。
一天北電生,一生北電情。
苦一苦母校,罵名我來擔。
今天母校以我為恥,擇日我一定讓母校以我為榮!
趙經理眼睛一亮,猛地一拍大腿:“高啊!王總,您這思路太清楚了!北電專業背景?好!這個好!既抬了檔次,又不影響你們盛影的高端形象,就這么辦!
具體套餐和價格,你讓下面人盡快拉個單子,設備成本、人力成本都算清楚,咱們盡快敲定合作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