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器庫的砸門聲越來越響,孫浩和工頭的討價還價聲混著工人的哄搶聲,像鈍刀一樣割在耳朵里。我攥著醫療箱往工廠區跑 —— 剛才在醫院門口,聽見兩個幫派成員嘀咕,說劉貴仁的地窖里藏著偷來的總部血漿,還有從醫療庫搶的抗生素,那是周磊現在唯一的救命物資,也是暫時穩住軍方的最后籌碼。
穿過騷動的居民區時,有人撞翻了我的醫療箱,紗布散在滿是泥水的地上,沒人彎腰去撿,反而有人踩著紗布往前沖,嘴里喊著 “搶板房去”。一個抱著孩子的女人拽住我的胳膊,指甲掐進我的皮膚:“給我點藥!我孩子發燒!” 我剛要掏急救包,她就一把搶過,轉身就塞進別人手里換了半塊發霉的餅,連句謝謝都沒有 —— 在生存面前,所有善意都成了可交換的籌碼。
工廠廢料堆的地窖口藏在一堆廢鋼筋后面,我剛掀開鐵板,就聽見里面傳來阿豹的聲音:“大牙哥,外面鬧得這么兇,不如咱們把血漿拿出去賣,100 個貢獻點一袋,肯定有人搶著要!” 劉貴仁的笑聲很輕,卻透著陰狠:“不急,等周磊死了,軍方亂了,這基地的物資都是咱們的。”
我摸出醫療箱里的酒精,擰開蓋子 —— 這是最后一瓶消毒酒精,也是唯一能制造混亂的東西。剛要往地窖里扔,阿虎突然從后面拽住我的頭發,過肩龍紋身貼在我背上,帶著汗味和鐵銹味:“想偷東西?” 他的拳頭砸在我肚子上,我疼得蜷縮在地上,醫療箱里的偵察日志掉出來,上面記著這幾天看到的所有丑惡:偷糧的士兵、搶藥的工人、私通幫派的軍官,現在都成了散落的廢紙。
“是醫療人員!” 阿豹湊過來,踢了踢我的醫療箱,“正好,把她帶進去,等外面鬧夠了,讓她給咱們治傷 —— 要是敢耍花樣,就把她扔出去喂外面的亂民。” 劉貴仁蹲下來,用銅打火機的火石照著我的臉,旁邊阿虎遞過來個缺了口的搪瓷碗,碗里是渾濁的水:“先喝了這個,省得你待會兒亂喊。” 我偏頭想躲,阿豹卻掐住我的下巴,硬把水灌了進去 —— 水咽下去時帶著股苦澀的怪味,后來我才知道,那是他們從廢棄農藥瓶里倒出的殘液,能讓人慢慢失去力氣。
“你要是識相,就把血漿的用法告訴我,不然……” 劉貴仁指了指地窖角落的鋼筋,上面還沾著干涸的血,“之前有個士兵想搶物資,現在還在外面喂老鼠。”
藥性漸漸上來,我的腿開始發沉,卻死死盯著地窖里的血漿袋 —— 突然想起張嵐在醫院里的話:“周磊要是沒血漿,撐不過今天”,也想起在坊子基地的日子:那時候人不多,物資也緊缺,耕地組的老張會把自己的紅薯分我半個,張嵐夜里跟我一起煮草木灰水消毒,就連防務隊的新兵,都會幫老人扛水。那時候沒有搶糧的哄鬧,沒有私通的軍官,大家蹲在帳篷里啃干餅,都在說 “守住這里,就能等總部支援”。
我咬著牙站起來,假裝去拿血漿袋,趁他們不注意,猛地把酒精扔在地上,火石擦著地面的瞬間,火焰 “騰” 地竄起來 —— 地窖里堆著的廢紙箱被點燃,濃煙嗆得人睜不開眼。
“抓住她!” 劉貴仁的吼聲里帶著慌亂。我抱著血漿袋往地窖外跑,腿卻越來越軟,阿虎的鋼筋擦著我的胳膊劃過去,留下一道深口子,血瞬間滲出來。剛跑出地窖,就看見幾個防務隊士兵站在不遠處,我趕緊喊:“快!劉貴仁在里面!有血漿!” 可他們只是站著不動,手里的鋼叉垂在地上 —— 其中一個士兵的母親在居民區搶糧,他怕惹麻煩,寧愿看著我被追殺,也不愿出手。
阿虎追出來時,手里的鋼筋扎進了我的后背。藥性和劇痛一起翻涌,我踉蹌著往前跑,血漿袋抱在懷里,像抱著最后一點希望。遠處傳來劉偉的吼聲,他終于擺脫了孫浩的糾纏,帶著幾個士兵往這邊跑。我把血漿袋往他手里扔,用盡最后一點力氣喊:“周磊…… 需要它……”
我想起在坊子的時候,基地只有三十多個人,物資比現在還緊缺,冬天連煤都沒有,大家擠在廢棄的小學教室里,圍著一個燒木柴的鐵桶取暖。張嵐把僅有的半盒感冒藥分給發燒的孩子,自己凍得嘴唇發紫;劉偉和陳峰去外面搜物資,回來時總把找到的壓縮餅干先分給老人;就連平時沉默的田志明,都會在夜里偷偷幫大家補破了的帳篷。有次我去耕地里找野菜,腳陷進冰窟窿,是三個素不相識的幸存者輪流把我背回來,他們的鞋都濕透了,卻笑著說 “沒事,烤烤就干了”。那時候沒有貢獻點的算計,沒有幫派的威脅,沒有人為了半塊餅搶得頭破血流 —— 大家都知道,只有抱在一起,才能活下去。
可現在呢?我看著不遠處,兩個工人為了搶一袋發霉的玉米,互相用鋼筋砸對方的頭;孫浩和工頭躲在帳篷后,用總部的戰備糧換工人手里的私藏藥品;甚至有防務隊的士兵,偷偷把武器庫的子彈賣給幫派成員,就為了換點干凈的飲用水。胃里的疼越來越厲害,我靠在冰冷的鐵門上,眼前開始發黑,腦子里突然蹦出杜甫的兩句詩 ——“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原來在末日里,人性的貪婪和冷漠,比戰亂更讓人絕望。
“你怎么了?!” 劉偉的吼聲從遠處傳來,他剛帶著人控制住搶武器庫的工人,看見我倒在地上,立刻沖過來。我想指著地上的血漿定位圖,想告訴他 “地窖里有周磊要的血漿”,可嘴卻張不開,只能攥著他的袖口,指了指工廠廢料堆的方向。夕陽的余暉從鐵絲網外照進來,落在我的手上,把他袖口的軍綠色染成了暖黃色 —— 這顏色,和坊子基地鐵桶里的柴火光,一模一樣。
“堅持住!張嵐馬上就來!” 劉偉的聲音在發抖,他把我抱起來,我能感覺到他胸口的傷口還在滲血(之前被阿強捅傷的)。周圍的騷動突然停了下來,搶糧的工人、討價還價的工頭、猶豫的士兵,都看著我們 —— 有人臉上帶著麻木,有人眼里閃過一絲不忍,還有人悄悄往后退,怕惹上麻煩。
張嵐跑過來時,白大褂上還沾著給周磊換藥的血,她摸我的脈搏時,手抖得連聽診器都戴不穩:“中毒了…… 是劉貴仁的人干的!我去拿解毒劑!” 她剛要跑,我就拉住她的手 —— 我知道,醫療庫里的解毒劑早就被阿豹偷光了,留給周磊的,只有地窖里那幾袋血漿。我看著她,慢慢眨了眨眼,指了指地上的定位圖,然后看向醫院的方向 —— 周磊還在昏迷,他不能死,基地不能沒有他。
夕陽慢慢沉下去,余暉把天空染成了暗紅色,像凝固的血。我靠在劉偉懷里,能聽見周圍的抽泣聲 —— 李濤蹲在地上,撿起我的偵察日志,用袖子擦上面的血和泥,他平時總愛說 “日志要記整齊”,現在卻把日志抱在懷里,肩膀一抽一抽的;妞妞從人群里擠出來,手里還攥著早上摘的野花,她把花放在我的醫療箱上,小聲說 “哥哥,花還沒謝呢”;就連之前搶我急救包的那個女人,也站在遠處,用袖子抹了抹眼睛。
胃里的疼漸漸消失了,意識像被風吹走的煙,越來越淡。我最后看了一眼天空,夕陽的最后一縷光落在張嵐的臉上,她的眼淚掉在我的手背上,滾燙滾燙的。然后,我聽見自己的呼吸越來越輕,周圍的聲音也越來越遠 —— 好像又回到了坊子基地的那個夜晚,大家圍著鐵桶取暖,張嵐笑著說 “等春天來了,咱們就能種玉米了”,劉偉和陳峰在旁邊搭著話,田志明在給大家分烤土豆……
“不要!你別睡!” 張嵐的哭聲突然炸開,她撲在我身上,把我的頭抱在懷里,哭得渾身發抖,“你說過要跟我一起給周磊換藥的!你說過要等總部的支援來的!你說過要再去坊子看看的!你怎么能說話不算數啊!” 她的手攥著我的醫療箱,把里面的紗布、聽診器都攥得變了形,眼淚打濕了我的衣領,也打濕了地上的血漿定位圖。
劉偉站在旁邊,攥著陳峰的準星,指節泛白,眼眶通紅 —— 他平時總說 “軍人不能哭”,可現在,眼淚還是順著臉頰往下掉。李濤把妞妞抱在懷里,用手擋住她的眼睛,自己卻背過身,肩膀抖得厲害。周圍的人漸漸安靜下來,沒人再搶糧,沒人再討價還價,只有張嵐的哭聲,混著夕陽落下的最后一點風聲,在基地的上空飄著,像一首悲傷的挽歌。
夕陽徹底沉下去了,天慢慢黑下來,遠處的武器庫沒了砸門聲,居民區的騷動也停了。張嵐還抱著我,嘴里重復著 “你別走”,她的白大褂上,沾著我的血、她的淚,還有坊子基地那年冬天,我們一起烤火時沾上的木柴灰 —— 那些溫暖的、團結的、閃閃發光的日子,終究還是沒能留住。
基地的燈一盞盞亮起來,昏黃的光落在地上的血漿定位圖上,也落在我冰冷的手上。沒人再提搶糧的事,沒人再提幫派的威脅,大家只是默默地站著,看著張嵐抱著我哭,看著地上的野花慢慢蔫下去,看著坊子基地的回憶,和夕陽一起,徹底消失在黑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