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群星黯淡的光點在漆黑的視野中一一閃爍時,邱明感到了一陣天旋地轉(zhuǎn)。
他清楚的記得自己是從一片祭祀的血海中蘇醒過來,刺鼻的腥臭與渾濁的鐵銹味刺激著他的感官,眾人向他祈禱跪拜。
那是從未聽聞過的陌生語言,但他卻能夠理解話語中的意思。
他們向他祈求著造世的神跡,他們向他祈求著容身之地,在黃昏的天空下,在世界的終末,他們將一切的信仰寄托在神明的慈悲上,只因為除卻這微不足道的信仰外,他們已經(jīng)一無所有了。
在潰散的靈質(zhì)中,裹挾著哀嚎與咒罵。眾人將信仰拋卻,迎來了又一次的欺騙。
他們的祈求從未得到過神明的回應(yīng),在癲狂妄語中一遍遍的懇求只是徒勞,在消弭的最后一刻,他們幡然醒悟,可一切都已為時過晚,怨毒的語言褻瀆著那無情的注視,正如古老寓言中所描繪的那樣,祂們從未向世人施以仁慈和饋贈。
結(jié)局早已注定,他們的尸骸被投入了猩紅的血池之中,正如此前他們將無辜之人投入其中一樣。
“里昂,為什么攔住我,你難道沒看出來降世的秘儀已經(jīng)完成了嗎,那已經(jīng)不是諾恩·莫斯里亞了,而是某種未知東西!”
“很簡單,因為直到目前為止,你我都還活著。”里昂推了推自己的眼鏡對著身旁的老友說道。
“這證明那東西現(xiàn)在沒有殺死我們的能力,我們更不能放過這個機會,一旦祂脫離了諾恩的身體,一切就前功盡棄了!”
“不,如果你現(xiàn)在殺死了諾恩的軀體,一切才真的前功盡棄了。”
“你就這么忍心看著自己學(xué)生的身體被一個腐潰的諸神占據(jù)?”
“那是他自己的決定,你我都是見證者。”
“避世的秘儀在白骨上刻下金色的脈絡(luò),黃金的圣水閉塞祂褻瀆的認(rèn)知,這副身軀成為了祂的牢籠,而你我則獲得了覲見真理的機會。”里昂張開了雙手,激動無比的說道。
“我們感謝諾恩·莫斯里亞,是他用自己的身體作為代價,阻止了一位腐朽諸神的降臨,我們誠摯的緬懷諾恩·莫斯里亞,是他獻出了自己的遺體供我們研究,讓我們得以窺見真理的大門。”
“你瘋了,你用無數(shù)人的性命作為賭注,只為能夠窺見神的領(lǐng)域,你要如何保證諾恩的軀體能夠永遠困住這個腐潰的異神?”老友說道。
“我無法保證,但我知道,道路總是由少數(shù)人來開辟的,在通向真理的途徑上,為我們獻上那份微不足道的貢獻,便是他們此生唯一的價值,我的老朋友,不要告訴我都到了這個時候,你突然良心發(fā)現(xiàn)了。”
“呵,我只是想告訴你,如果在場的事情被教會知道,你我都會被打上異端的名號,從此被他們追殺到天涯海角,再無窺見真理的可能。”
“我能理解你的擔(dān)憂,信仰是黑暗時代人類存續(xù)的基石,但它決不能成為人類邁向未來的阻礙,所以這里發(fā)生的事情,除你我之外,不可有第三個人知曉。”
“你打算怎么做,獻祭的痕跡無法被掩蓋,教會的無面者很快就會找到這里,你打算怎么和他們解釋?”
“瞧你說的,我的老朋友,為什么要向教會解釋,要知道現(xiàn)在我們可是阻止了一場巨大邪祭的英雄,唯一遺憾的是,我可憐的學(xué)生諾恩·莫斯里亞先生在這場戰(zhàn)斗中靈質(zhì)受損,失去了他的記憶。”里昂悲傷地說道。
“你還真是...”老友低估了里昂不要臉的程度。
“噓,別說話,祂正在看著我們,我想,祂能理解自己現(xiàn)在的處境。”
邱明坐在血池的中央,他的目光盯著那兩個嘰里呱啦說個不停的老畢登,他還不熟悉這陌生的語言,但卻清楚的明白,自己好像別無選擇。
對了,或許現(xiàn)在,他應(yīng)該叫做諾恩·莫斯里亞。
......
“諾恩·莫斯里亞教授,可以告訴我,你是如何解譯這些古代菌群落語的嗎?”
卡爾卡的目光如炬,她求知若渴的樣子就像是要將諾恩整個人都給吞掉一樣。她是一個正在挖掘?qū)毑氐拿半U者,誰也不知道寶藏里究竟藏著什么東西,也許是驚世的財寶,也許是滅世的災(zāi)厄。
但人的好奇心,從來不會被對未知的恐懼所消弭。
她就站在諾恩的面前,迫切的想要得到答案。
對此,諾恩只是冷冰冰地回應(yīng)了她一句:
“我,無可奉告。”
褻瀆之語的解譯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人的靈質(zhì)由于主觀認(rèn)知的偏差,往往會將同一段囈語解譯成不同的意思,但那些被靈質(zhì)解析曲解了意思的褻瀆之語也因此失去了它原本的價值,褻瀆之語在這種解譯下會變成純粹的污染,污染解譯出它們的人,污染看到它們的人。
然而,這只是對尋常人來說,在諾恩這里,情況是反過來的,不是褻瀆之語污染了他,而是他污染了褻瀆之語。
認(rèn)知的偏差重新解構(gòu)了陌生的語言,讓古舊的文字能夠被世界所理解,當(dāng)腐潰的靈質(zhì)從深海的世界扭曲了現(xiàn)實,解譯出來的文字便成為了諾恩熟悉的語言,而他所謂的解譯,不過是將那熟悉的語言重新翻譯成這個世界的話語。
可這些屬于他的秘密,是斷然不可能與他人訴說的。
諾恩用著冰冷的視線,回饋著狂人無限的遐想。
“無可奉告?也就是說我的確可以從你這里得到答案?”卡爾卡似笑非笑地說道。
“我可以將這句話當(dāng)做一次挑釁嗎?”諾恩冷漠地回應(yīng)道。
“卡爾卡·弗拉貝爾女士作為靈骸重構(gòu)學(xué)派的天才學(xué)者,她對真理的渴求與我同樣旺盛,在這里我來替她向你道歉,諾恩教授,我想她也無意窺探你的秘密,你說對嗎,卡爾卡女士。”持杖的白發(fā)老者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了教室里。
“里昂,我不喜歡別人稱呼我為天才,那就好像把我所有的努力和汗水全部歸咎在了虛無縹緲的天份上。”卡爾卡甚至沒有移開視線,僅憑聲音就辨認(rèn)出了身旁的來者。
“但是,對于庸人來說,我所路過的途徑亦是他們窮盡一生也無法抵達的終點,所以你說的沒錯,我的確是天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