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便是風星潼和王并的比試。
龍虎山后山的演武場內,空氣粘稠得仿佛凝固。
前幾場戰斗的喧囂與喝彩早已遠去,此刻環繞這座擂臺的,只有一種令人心悸的死寂與針鋒相對的冰冷。
陽光斜照,將王并那張寫滿乖戾與不屑的臉映得分外刺眼。
他雙手插在褲兜里,歪著頭,嘴角咧開一個近乎撕裂的弧度,眼神如同打量著即將到手的玩物,毫不掩飾地鎖定在對面的風星潼身上。
“風家的小子.......”王并的聲音拖得又長又慢,帶著一種刻意為之的輕佻,“聽說你們風家,也配使【拘靈遣將】?”
最后一個字音被他咬得極重,充滿了**裸的嘲諷,“祖上那點偷來的微末伎倆,拿出來丟人現眼?”
風星潼面色蒼白,額頭滲著細密的汗珠,眼神卻異常堅定。他深吸一口氣,并未被對方的言語激怒,只是沉聲道:“先祖風天養得傳絕技,自有其道理。今日比試,手底下見真章!”
“呵,真章?”王并嗤笑一聲,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肩膀夸張地聳動著,“就憑你那娘們唧唧的請靈上身?給靈體當孫子似的供著?”
他猛地踏前一步,一股陰冷、霸道、仿佛糅合了無數怨毒與貪婪的炁息轟然爆發,黑色的炁浪如同沸騰的淤泥,瞬間席卷了小半個擂臺,與風星潼周身清亮、溫和的炁形成涇渭分明的界限。
“睜大你的狗眼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服靈】之道!靈,不過是強者嘴里的食糧!”
話音未落,王并五指箕張,指尖纏繞著濃墨般翻滾的黑炁,凌空猛地一抓!
“拘!”
風星潼只覺周身空間瞬間被一股恐怖的吸力撕扯,仿佛無形的巨手扼住了他的喉嚨與四肢百骸。
他賴以溝通靈體的“靈媒”通道劇烈震顫,一個模糊卻異常凝實、散發著慈和睿智之氣的靈體——正是他視若親祖父的名醫王子仲老爺子,竟在王并這霸道無匹的“拘靈”之力下,硬生生地被從風星潼的契約深處撕扯出來!
王子仲的靈體在虛空中劇烈波動,原本慈祥的面容因劇烈的痛苦而扭曲,發出無聲的哀鳴。
構成靈體的純凈能量被那漆黑如爪的炁息纏繞、拉扯,仿佛隨時會崩散。
“不!子仲爺爺!”風星潼目眥欲裂,發出一聲凄厲的嘶吼。
他瘋狂催動自身的炁,碧綠色的光芒在他雙手間熾烈燃燒,形成一道堅韌的屏障,試圖將王子仲的靈體拉回自己的庇護范圍。
然而,王并的“拘靈”之力霸道絕倫,其純度與強度遠超風星潼的抵御,那道碧綠屏障在黑炁的侵蝕下發出令人牙酸的碎裂聲,如同蛛網般迅速蔓延。
“掙扎?徒勞!”王并獰笑著,眼中閃爍著近乎病態的興奮光芒。
他并未像風星潼那樣溫和地“請”靈上身,而是張開嘴,喉嚨深處竟浮現出一個旋轉的、深不見底的黑色漩渦!那漩渦散發著吞噬一切、消磨萬物的恐怖氣息,一股沛然莫御的吸力鎖定了王子仲的靈體。
“服靈之術!給我吞!”
“吼——!”
伴隨著王并一聲野獸般的咆哮,那黑色漩渦的吸力驟然倍增!
王子仲的靈體發出一聲絕望的悲鳴,整個形體被拉扯得細長,如同被卷入黑洞的光束,一點點、不可抗拒地朝著王并那張開的、仿佛通往無間地獄的巨口移動!
構成靈體的絲絲縷縷的精純能量開始不受控制地剝離、逸散,被那漩渦吞噬、磨滅!
風星潼的心在滴血。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王子仲老爺子那源自靈魂深處的痛苦與不甘,那份維系著他信念的慈愛與守護正在被殘忍地撕碎、湮滅。
他知道,一旦王子仲被徹底吞噬,這位懸壺濟世、待他如親孫的老前輩,將徹底魂飛魄散,連輪回轉世的機會都將永遠失去!這不是戰斗!這是對靈魂最褻瀆的虐殺!
“不!絕不可以!”
一股決絕的火焰在風星潼眼底熊熊燃起,壓過了恐懼與痛苦。他不再想著奪回,而是在電光石火間做出了一個犧牲自我的決定。
“子仲爺爺!對不起了!”
風星潼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長嘯,雙手印訣以超越極限的速度瘋狂變幻。周身碧綠的炁焰瞬間轉為一種近乎透明的、帶著碎裂感的熾白色!
他不再抵抗王并的吞噬之力,反而將自身所有的炁,連同部分維系自身生命的本源精氣,像點燃引信的火藥桶一樣,毫無保留地灌注進王子仲即將被徹底吞噬的靈體核心!
“逆運·通幽!魂渡黃泉!”風星潼七竅同時溢出鮮血,臉色瞬間化作金紙,身體劇烈顫抖,仿佛隨時會崩潰。
但這股決絕的力量,卻在王子仲靈體被吞噬的最后一剎那,化作一股沛然莫御的、指向輪回之路的“推力”!
嗡——!
一道柔和卻無法阻擋的、帶著往生意味的白色光柱,自王子仲的靈體核心驟然爆發!
這道光柱瞬間沖破了王并黑色漩渦的束縛,如同黎明刺破永夜。
王子仲那痛苦扭曲的面容在光柱中恢復了平靜,帶著一絲解脫與對風星潼的無限慈愛與擔憂,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整個靈體化作無數晶瑩的光點,順著那光柱的指引,沖天而起,瞬間消失在冥冥虛空中。
輪回之門,在那千鈞一發之際,強行洞開!
“呃啊——!”王并吞噬的動作戛然而止。口中那恐怖的黑色漩渦劇烈震蕩,仿佛咬到了燒紅的烙鐵,發出一陣令人頭皮發麻的“嗤嗤”聲,隨即不甘地消散。
他踉蹌后退一步,捂著喉嚨,發出一聲痛苦與暴怒混合的嘶吼。到嘴的鴨子,而且是如此純凈強大的靈體,竟然被強行送走了!這不僅是失敗,更是對他“服靈”之道的巨大羞辱!
“混賬東西!你竟敢.......竟敢毀了我的【食糧】!”
王并猛地抬起頭,雙目赤紅如血,狂暴的殺意如同實質的冰錐刺向搖搖欲墜的風星潼。“我要你付出代價!百倍!千倍的代價!”
他的目光如同毒蛇般掃過全場,瞬間鎖定了觀眾席上一個高大的身影——東北出馬仙一脈的鄧有福!更確切地說,是鎖定了依附在鄧有福身上的那個強大存在!
“拘靈!”王并歇斯底里地咆哮,雙手帶著殘影再次狠狠抓出!這一次,目標直指鄧有福!
他那霸道絕倫的拘靈之力,無視了鄧有福自身的抵抗意志,甚至無視了靈體宿主之間的契約聯系,化作兩只遮天蔽日的漆黑巨爪,跨越空間,猛地抓向鄧有福的頭頂!
“有福兄弟!”風星潼瞳孔驟縮。他看到了鄧有福臉上的痛苦與驚駭,更感受到了那漆黑巨爪中蘊含的、對薩滿祖靈的褻瀆與貪婪!一旦被王并拘走,那位強大的柳大爺也必然難逃被吞噬的厄運!
身體的劇痛如同潮水般沖擊著意識,強行剝離王子仲并送其輪回的反噬讓他經脈如同寸寸斷裂。
但看到那抓向柳坤生的黑爪,風星潼的眼中再次爆發出超越極限的光彩!他不能倒下!至少,絕不能讓王并的暴行再次得逞!
“呃啊啊啊——!”風星潼榨干體內最后一絲炁,甚至不惜燃燒自己的生命力本源!
他雙腳踏碎了擂臺堅硬的青石板,身體化作一道帶著血色的碧綠流光,以一種近乎自殺般的速度,強行插入了王并的拘靈路徑與鄧有福之間!
“還靈!”風星潼的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絕。
他的雙手沒有結印,而是猛地交叉在胸前,然后如同掙脫枷鎖般,用盡全身力氣向外狠狠一撕!
“噗!”一大口滾燙的心血噴濺而出,落在他的雙手上。那心血仿佛蘊含著某種契約的印記,瞬間燃燒起來!這不是普通的術法,而是以自身契約者的身份,強行斬斷與強大靈體柳坤生之間的深層聯系,并將其“所有權”瞬間、徹底、不容反抗地“歸還”給原本的宿主——鄧有福!
“柳大爺!回!”伴隨著風星潼耗盡靈魂的吶喊,一道磅礴的青色妖炁從鄧有福身上沖天而起,發出震耳欲聾的蛇嘶之聲。
那青色妖炁帶著解脫束縛的狂怒,瞬間掙脫了王并即將臨身的漆黑巨爪的束縛,如同倦鳥歸巢般,猛地重新沉入鄧有福的體內!
王并的拘靈巨爪猛地抓在空處,爆開一團混亂的黑炁。
“什......么?!”王并徹底呆住了,臉上的暴怒瞬間凝固,取而代之的是難以置信的錯愕和一種被戲耍到極致的羞辱感。一次!又一次!
到手的強大靈體,就這么眼睜睜地在自己面前被送走!對方還是一個被他視為螻蟻、不堪一擊的風家小子!而且,這小子用的還是他王家視若珍寶的“拘靈遣將”中的核心秘技!
這份羞辱感如同滾燙的巖漿,瞬間沖垮了他最后一絲理智。狂怒的火焰吞噬了所有的思考,只剩下最原始、最暴虐的毀滅沖動!
“風星潼!你找死!!!”
王并發出一聲非人的咆哮,整個人化作一道裹挾著濃郁黑炁的狂暴颶風!他放棄了所有的術法,放棄了所有的技巧,純粹以碾壓性的炁量和野獸般的殺意,瞬間撲到了因連續施展禁術而油盡燈枯、連站立都勉強維持的風星潼面前!
風星潼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防御的姿態。他只看到一只纏繞著暴戾黑炁、仿佛來自地獄的拳頭,在視野中急速放大!
砰——!!!
沉悶到令人心臟驟停的巨響在擂臺中央炸開!
那只拳頭,結結實實、毫無花哨地轟在了風星潼的胸膛正中央!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滯。
風星潼的身體如同被攻城錘正面擊中,整個人瞬間弓成了蝦米。
清晰的骨裂聲如同炒豆般密集響起,傳遍了死寂的演武場!他胸前的衣物連同護體炁勁如同紙片般碎裂、湮滅。巨大的沖擊力讓他雙腳離地,整個人如同斷了線的破敗玩偶,向后倒飛出去!
噗——!!!
一口混合著內臟碎塊的濃稠鮮血,在倒飛的軌跡上潑灑出一道刺目的猩紅弧線,重重地噴灑在擂臺的青石地面上,觸目驚心。
風星潼眼中的光彩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黯淡下去,生命的氣息如同狂風中的燭火,驟然微弱到了極點。
轟隆!
他的身體重重地砸落在十幾米外的擂臺邊緣,激起一片塵土。一動不動,只有微弱的、帶著血沫的抽搐,證明他還殘存著一絲生機。
王并保持著出拳的姿勢,胸膛劇烈起伏,喘著粗氣,周身暴戾的黑炁尚未完全平息。
他死死盯著遠處癱軟如泥的風星潼,眼中沒有絲毫的憐憫或悔意,只有一種扭曲的、發泄般的快意,以及一絲仍未完全消散的、對失去獵物的余怒。
“廢物!這就是跟王家作對的下場!”他朝著風星潼的方向,狠狠地啐了一口。
可是,風星潼還是向王并豎起中指。
王并紅著眼,對著風星潼大喊,“我要你魂飛魄散!”
然而,就在他殺機鎖定風星潼的剎那——
“夠了!”
“點到為止,莫要傷人性命!”
場邊,一直沉默觀戰的陸家老爺子陸瑾緩緩站起身來。
他并未釋放出驚天動地的氣勢,但那高大挺拔的身軀仿佛一座沉默的山岳,無形的壓力瞬間籠罩了整個場地,強行壓制了所有狂暴涌動的炁流。場邊的氣氛瞬間凍結。
王并狂暴攀升的殺意如同被潑了一盆冰水,驟然一滯。
他猛地轉頭,猩紅的雙眼對上陸瑾那雙古井無波卻深邃如淵的眸子,身體不由自主地僵硬了一下。
“哼.......”王并牙關緊咬,從齒縫里擠出一聲不甘的冷哼。
他死死剜了一眼遠處那個氣息奄奄的身影,猛地一甩袍袖,殘余的黑炁不甘地收攏回體內。
他不再多看任何人一眼,轉身,帶著一身近乎沸騰的怨毒,大步流星地走向場邊,每一步都仿佛要將地面踏裂。
隨著他的離去,場中那令人窒息的壓力終于緩緩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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