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河!把你爹娘也叫出來,咱們?nèi)ゴ箨牱秩鈬D!”
“好小子!老叔果然沒看錯你!夠爺們兒!夠敞亮!夠仁義!”
“咱村那些人拿了你的肉,以后你家有啥事兒,那就是他們的事兒!這就是咱老祖宗留下的規(guī)矩!”
陳冬河臉上忍不住露出笑容,利索地下炕穿鞋跑了出去。
“老叔,快進屋暖和暖和!外頭冷著呢!”他趕緊去扶住披著舊棉襖的老村長。
“暖和啥呀?”老村長紅光滿面,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就往外拽,口里吹住著:
“走走走,先去大隊!村里的老少爺們兒、大姑娘小媳婦兒都過去了,就差你這正主兒了!等你發(fā)話呢!”
二姐陳小雨性子風風火火,聽說弟弟要把野豬肉分給大家,二話沒說,拉著小妹陳小玉早就跑去看熱鬧了。
村里難得有這么喜慶的大場面,跟過年殺豬似的。
陳冬河跟著老村長來到大隊門口,迎接他的是村里父老鄉(xiāng)親更加熱情和真誠的夸獎。
一張張樸實的面孔堆滿了笑,眼神熱切地看著他。
連以前見他繞著走的老古板李會計,此刻都對他露出了難得的笑臉。
上輩子加這輩子,他還是第一次被這么多人真心實意地夸贊,感覺自己臉皮都變薄了,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只會嘿嘿地笑。
老村長直接把他拉到人群中間,抬高手臂往下壓了壓,場面頓時安靜下來。
他大聲宣布,聲音洪亮:“冬河,我和咱村的老少爺們兒都商量好了!咱們把這肉分一半,按人頭算!”
“家里人多勞力少的,咱們就多給點,保證一人能分上半斤肉,也沾沾冬河的血性和喜氣兒!”
“剩下的一半,連骨頭帶貼骨肉,咱就把大隊那口大鐵鍋搬出來,直接燉嘍!”
“那大骨頭敲開燉出來,骨髓的香氣能飄一里地!”
“再往鍋里添點兒蘿卜、土豆、白菜啥的,有啥放啥!就當是吃大鍋飯,全村一起熱鬧熱鬧!也驅(qū)驅(qū)這冬天的寒氣!”
“而這功勞,”老村長用力拍著陳冬河的肩膀,幾乎是用吼的,“全在冬河這孩子身上!大家伙兒承不承這個情?”
“承情!”
“冬河好樣的!”
“吃水不忘挖井人!”
……
人群轟然回應,聲音震天響,小孩子們都興奮地蹦跳起來。
村里的熱鬧氣氛一直持續(xù)了很久。
兩大鍋骨頭湯在臨時壘砌的灶臺上咕嘟咕嘟燉了兩個多鐘頭。
濃郁的肉香彌漫了整個村子,勾得人饞蟲直冒。
連平時早早睡覺的老人都拄著拐棍來了。
村里的老爺們聚在一塊兒抽著旱煙聊天。
幾個有經(jīng)驗的老把式圍攏在野豬旁,一邊嘖嘖稱贊這野豬的肥壯,掂量著沉甸甸的分量,一邊指揮著年輕力壯的漢子如何下刀才能分得最均勻。
肉要切多厚,骨頭該剁多大塊。
半大小子們則都圍在陳冬河身邊,眼神里充滿了崇拜。
在他們心里,陳冬河可不是什么街溜子,而是他們村里當之無愧的孩子王,所有人的大哥。
他們纏著陳冬河,七嘴八舌地問著打野豬的驚險過程。
更有人壯著膽子問,能不能下次進山帶上他們。
張鐵柱站在旁邊抽著煙,看著陳冬河耐心回答那些小子的話,臉上掛著老父親般欣慰的笑。
熱鬧的氣氛在肉燉好之后達到了頂點。
隨著老村長一聲吆喝“開鍋嘍”,所有人,無論男女老少,都烏泱泱地涌向了那兩口熱氣騰騰的大鍋。
那香味早已把人的魂兒都勾走了。
一鍋燉的是吸飽了肉汁的土豆塊,另一鍋燉的是軟爛入味的蘿卜條。
湯面上飄著金黃的油花和嗆鼻子的干辣椒段,濃郁的香氣混合著柴火味,讓人口水直流。
村里人長年累月不見葷腥,肚子里缺油水,此刻聞著這噴香的味道,個個眼睛發(fā)亮。
孩子們捧著豁了口的粗陶碗,眼巴巴地盯著大勺,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不斷地小聲催促大人快點往前擠。
不管什么時候,人都逃不過真香定律。
陳冬河不但給大家伙分了實實在在的肉,還熬了這么兩大鍋香飄十里的骨頭湯。
兩個直徑足有一米五的大鍋架在大隊門前,熱氣騰騰,只要是村里的人,人人有份,管夠!
這手筆,這心意,讓所有人都心服口服,說不出半點不是。
分肉和領(lǐng)湯的場面異常秩序井然,大家自覺地排著隊,每家領(lǐng)到那指頭寬的一條冒著油光的肉時,臉上的笑紋都深了許多。
拿手指捻捻那雪白的豬油,再小心翼翼地包進帶來的干樹葉或油紙里,藏進最深的衣兜。
捧著熱湯碗的人,無論大人小孩,都迫不及待地吹著氣,然后呲溜呲溜地吸上一口滾燙的熱湯,臉上立刻露出滿足和舒暢的表情。
熱鬧一直持續(xù)到晚上十點多才漸漸散去,只剩下一些年輕的婦道人家在收拾鍋碗瓢盆。
架起的兩口大鍋卻沒有立刻收起來,里面還留著不少沒撈干凈的肉骨頭和煮爛的菜碎。
老村長樂呵呵地咂摸著嘴,看著鍋底:“甭收,明天再添水,把各家刮盆底刮出來的剩飯倒進去一起熬一鍋濃湯,這味兒香著呢,不能糟蹋。”
“各家明兒早上拿碗來,還能喝碗油汪汪的肉湯,泡點干糧,美著呢!”
陳冬河看李雪默默回了家,那纖細的身影在寒風中顯得有些單薄,立刻跟在了后面。
等她家那扇熟悉的院門吱呀一聲關(guān)上,他才快步上前。
等李雪準備落門閂時,他急忙伸手擋在了門框上。
“誰?”
李雪嚇了一跳,身子猛地一頓,低聲問道。
看清是陳冬河后,她立刻笑了,眉眼彎彎,清冷的月光下,笑容格外溫暖。
“冬河哥?快進來坐!外頭冷,進屋烤烤火。我娘昨天還念叨呢,說你們家給的熊肉太多了,讓咱家跟著沾了天大的光。”
“不多,一點都不多。”
陳冬河沒進屋,站在門口往里看了看,堂屋黑著,里屋透出一點昏黃的煤油燈光,隱約能聽到壓抑的咳嗽聲。
“我看李嬸沒去大隊,是不是老毛病又犯了?咳得厲害嗎?”他語氣帶著關(guān)切。
李雪眼神微微暗淡,輕聲道:“我娘不愛湊熱鬧,人一多,她喘氣兒就不順,怕咳嗽起來掃了大家的興。”
“我把分到的骨頭湯和土豆端回來了,在家小爐子上燉著呢,給娘捂在炕頭暖和著。”
“冬河哥,你盛湯的時候,還悄悄給我碗底藏了塊帶筋的腿肉……”
她聲音越來越小,帶著一絲羞澀和感動。
陳冬河笑了笑,把一直藏在背后的手伸出來,遞過去一個用厚油紙包得嚴嚴實實的東西。
“這個給你,給嬸子補補身子。”他頓了頓,語氣認真起來,“等再過段時間,開春暖和點了,積雪化干凈路好走些,我借車帶著你和嬸子去趟市里醫(yī)院,咱好好看看。”
“老這么咳拖著也不是辦法,得治。錢的事兒你別操心,有我呢!”
李雪借著清冷的月光,看清陳冬河遞過來的油紙包,以及他肩上那桿三八大蓋槍管上掛著的東西,忍不住驚訝地捂住了小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