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二狗雙手插在藏青色的褲兜里,正對著自己老爹指手畫腳,唾沫星子橫飛。
李二狗斜睨著氣得渾身發(fā)抖的陳大山,聲音刺耳。
他一腳踹翻了旁邊一個(gè)長板凳,氣勢洶洶。
“拿不出來?”李二狗皮笑肉不笑,往前湊了一步:“既然拿不出來,那就別怪我李二狗不講情面!”
“咱好歹鄰村,我也不想把事做絕!”
李二狗慢條斯理地從褲兜里掏出一張折疊起來的紙,甩到陳大山腳下。
“縣醫(yī)院驗(yàn)傷單,白紙黑字寫著!腦震蕩!”
“醫(yī)生可是明明白白的說了,搞不好后半輩子都得受影響,還專門開了條子,白紙黑字蓋了章!這幾位兄弟可都是親眼所見!”
他身后的一個(gè)黃毛立刻幫腔道:“就是!我們是路見不平,好心幫二狗哥一把!這叫正當(dāng)防衛(wèi)!”
“識(shí)相點(diǎn),別逼我們?nèi)ブ伟碴?duì)說話,那性質(zhì)可就不一樣了!你兒子鐵定吃牢飯!”
另一個(gè)叼著煙卷的小年輕噴了口煙圈,嘿嘿笑道:“二狗哥心善,只要錢,不要命!你要是不識(shí)抬舉,哼……”
李二狗顯然很享受這種掌控局面的感覺。
他看著陳大山氣得渾身哆嗦卻拿他沒辦法的樣子,更是來勁兒。
“只要你現(xiàn)在,給爺跪下磕三個(gè)響頭,再叫兩聲好聽的,爺今天立馬就走人,明天再來收錢。”
“要不然……”他拖長了調(diào)子,指頭對著天戳了戳,“我立馬讓人去鄉(xiāng)里治安隊(duì)報(bào)案!”
“你兒子背上個(gè)勞改犯的污點(diǎn),這輩子也就爛泥一攤了!往后甭想抬頭做人!”
陳大山腦子里嗡的一聲,此刻因極致的憤怒和屈辱,全聲抖得厲害。
他死死攥著拳頭,指甲幾乎掐進(jìn)掌心肉里。
當(dāng)?shù)倪@條老命豁出去都行,絕不能讓兒子一輩子毀了!
可……可下跪?
這比拿刀剜他的心還難受!
他的脊梁骨仿佛被千斤重?fù)?dān)壓著。
村里圍觀的人群徹底炸開了鍋,憤怒的聲音響起。
“李二狗!你特娘的還是人嗎?讓大山叔給你磕頭?你他娘也不怕折壽!”
“這頭頂流膿的壞家伙真是缺了大德了!”
“什么狗屁腦震蕩,真以為我們不知道是咋回事兒?那李紅梅更是黑了心肝!冬河分明是救了她,她卻幫這王八蛋反咬一口!”
“爛心爛肺的狗東西!喪良心啊!早晚生兒子沒屁眼兒!”
……
面對怒罵,李二狗反而更加得意,滿臉都是挑釁神色,他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都給我閉嘴!”
“陳大山,跪?還是不跪?你要不跪,我這就叫人去……”
“跪你媽了個(gè)腿!”
暴怒聲落下,院門口的人影裹著一股凜冽寒風(fēng),如同下山猛虎直撲進(jìn)來。
李二狗只覺眼前一花,一股大力狠狠踹在他肚子上。
“嗷——”
他一聲慘嚎,被踹得倒飛出去兩米多,撲通一聲摔在地上,中午灌的酒肉混著酸水全噴了出來。
棉襖后背蹭在地上發(fā)出刺啦聲響。
他疼得渾身蜷縮,五臟六腑像被狠狠撞在了一起,捂著肚子,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剛掙扎著想抬頭罵娘,瞳孔驟然收縮。
只見陳冬河不知何時(shí)抽出磨得锃亮的劈柴刀。
刀鋒在冬日下閃爍著刺骨的寒芒。
陳冬河眼睛血紅,布滿了駭人的戾氣,牙齒咬得咯吱作響,柴刀抬起,掄圓了就要照他腦袋劈下來。
“娘啊!救命!殺人啦——”
李二狗魂飛天外,驚惶的手腳并用,拼命向后蠕動(dòng)。
陳大山最先反應(yīng)過來,腦子還沒完全轉(zhuǎn)過彎,身體已經(jīng)下意識(shí)猛撲過去,死死抱住兒子的腰。
“你瘋了!快撒手!為了這畜生不值得!趕快把刀放下!”
陳冬河唯恐掙脫時(shí)誤傷老爹,不敢太用力掙扎,他心中的怒火在不斷沸騰,如那即將噴發(fā)的火山。
“李二狗!我曰你十八輩祖宗!老子今天剁了你喂狗……”
那股子從尸山血海里爬出來才有的煞氣,沒再刻意收斂。
李二狗那幾個(gè)狗腿子哪見過這種陣仗,都下意識(shí)后退了幾步,脊背莫名發(fā)涼,再?zèng)]了剛才的囂張氣焰。
李二狗是更真嚇破了膽,癱在地上,涕淚橫流,聲音抖得不成調(diào)。
“別…別殺我!冬河大哥……冬河爺爺!我不要錢了!饒我一條狗命吧!錢我不要了,真的不要了!”
陳冬河即使被老爹死死抱著,仍然拖著陳大山往前踏了一步。
沾著泥土的鞋底死死踩住了李二狗蹬踢的腳踝,手中的柴刀帶著凄厲的破風(fēng)聲,再次狠狠劈下!
“啊——”
李二狗亡魂皆冒,用盡全力向后縮腦袋。
嗤啦!
冰涼的刀尖帶著一股寒風(fēng),緊貼著他驚駭扭曲的臉劈落,鋒利的刃口在他鼻尖劃開了一道細(xì)微的血線。
他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院墻上,魂嚇飛了一半,褲襠下瞬間濕熱一片,一股騷臭味彌漫開來。
陳大山目眥欲裂,用整個(gè)身體的重量墜住兒子,嘶聲喊道:“把刀放下!你難道真要砍死他?給這種畜生償命值得嗎?”
陳冬河喘著粗氣,赤紅的眼睛死死盯著癱軟如泥的李二狗,每一個(gè)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我剁了這畜生,再給他全家點(diǎn)天燈,讓他全家陪葬,包括那些狗腿子在內(nèi),幾十條命背在身上,死了也值!”
陳大山怒聲吼道:“如果你把他宰了,那我馬上就去跳水庫,先死在你前頭,省得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
陳冬河握著柴刀的手,指節(jié)因用力而泛白,微微顫抖。
院子里死一般安靜。
只剩下李二狗篩糠似的粗重喘息,和空氣中那股難聞的尿騷味。
這一刻,李二狗才真正想起他爹以前喝酒時(shí)搖頭晃腦說過的話:“別把人逼太狠,狗急了跳墻,兔子急了咬人。”
他今天確實(shí)過了!
老老實(shí)實(shí)拿錢走多好?
非要去踩人家的底線!
現(xiàn)在好了,這小子是真敢殺人!
剛才就差那么一點(diǎn),他就要血濺當(dāng)場……
陳冬河深吸一口氣,冰錐似的目光釘在李二狗慘無人色的臉上。
“李二狗,想活命,就把那天的事情一五一十說清楚,說錯(cuò)一個(gè)字,老子把你給活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