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內死寂般沉靜。
后妃們怔怔相望,許久緩不過神來。
嘉嬪有些發急道:
“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日日跟在淑妃身側伺候,到底是如何攀附上龍恩的?”
宜妃臉上閃過一絲凌厲之色,
“宮里頭不安分的婢子見多了!從前也不是沒有宮婢生過攀附龍恩的心思,不都被皇上打發去了辛者庫?
我瞧那南氏也沒什么過人之處,雖有幾分姿色,但宮中從不缺貌美之人,皇上怎偏對她那樣上心?”
榮嬪聞言將頭埋得更低了些。
近來上京氣候反復,她臉上的暗瘡也是愈發明顯了。
她手中攪弄著帕子,眸底隱隱含了幾分自卑,
“除了皇后娘娘和貞妃娘娘,我還從未見過皇上如此緊張一個女子......”
順妃柔和溫順的面容上也添了幾分憂色,
“原先想著皇上讓鎮國公收她作義女,不過是想借用她的尷尬身份,敲打鎮國公府。可現在看來,倒更像是皇上想要借著此事,給她換一個體面的身份。”
她看向皇后,眉心一跳,“皇后娘娘,這事實在不合規矩。”
“啪”
順妃話音未落,余光便見身側閃過一抹艷紅的袖影。
等回過神來,卻已是被身旁坐著的貞妃狠狠地摑了一記耳光。
“你做什么?!”順妃嗔怒道。
“教你規矩。”
貞妃滿頭珠玉金翠透著寒光,更顯她艷容恣肆,
“你也是賤婢出身,也是趁著主子不備,攀附皇恩爬了皇上的床。你跟瑾常在有什么分別?”
“貞妃!”皇后豁然拍案,訓斥道:“你與順妃同是皇上的妃嬪,你怎能打她?”
貞妃瞥了皇后一眼,笑容冷艷幽然,
“從前在王府時,她本就是本宮房中的婢子,即便如今有幸位列四妃,也得時時刻刻記得誰才是她的主子。”
貞妃一早就知道順妃依附了皇后,
所以剛剛才會為了替皇后分辯,不怕當著沈晏辭的面得罪她。
順妃以為得皇后庇護日子就能順遂,
可貞妃偏要讓她明白一個道理。
貞妃目光悠悠落在順妃燒紅的面頰上,
她隨意撥弄著耳上圓潤的東珠墜子,冷語譏誚道:
“你有心認旁人當你主子,但也得看那人有沒有本事能護得住你。”
她微一扭頭,含笑問皇后,
“皇后娘娘,您說是吧?”
說完也不等皇后回話,只看她臉色難堪,愈發得意道:
“你們這些生不出皇嗣的,見人有孕就如臨大敵。要本宮說,背地里說人家是非算什么本事?有能耐的,叫她腹中子托生到你們腹中,才算得了大能。”
說罷,起身向皇后福了福,
“臣妾還得趕著回宮陪大皇子用膳,先告退了。”
*
這邊廂。
御輦在瑤華宮外停穩后,是沈晏辭親自抱著南瑾回了寢殿。
他急急關切,寸步不肯離開。
還是采頡含淚勸道:“還請皇上暫且回避,奴婢要幫小主先換了干凈衣裳。”
如此,他即便再不舍,也只得暫退門外。
采頡迅速幫南瑾換下帶血的裙褲,
才見裙褲貼近大腿根處,縫了一層用素紗兜住的浸了血水的海綿。
采頡將海綿快速拆下,收入袖口藏好,而后附耳南瑾低聲說了句,
“小主,一切妥當。”
南瑾不語,仍是合著眼簾,只眉峰挑了挑,示意采頡捧著帶血的衣褲出去。
后來,霍太醫入內替南瑾診脈,
她聽見霍太醫說:
“啟稟皇上,瑾常在脈像略有虛滑之勢,但急中有徐,并非大亂之像。微臣揣測,或是因著方才受了大驚,小主才會落了小紅,不過此刻已是安穩。
為保萬全,微臣會熏艾穩固小主胎像。而小主經此一事,日后更要謹慎,最好是日日歇在宮中,少些走動。”
南瑾根本就不怕霍太醫會給沈晏辭說她脈象一切正常。
一來,她方才賣力演戲,情緒大起大落,不可能脈象毫無波動。
二來,她‘見紅’是沈晏辭親眼目睹。若霍太醫說她無事,沈晏辭定會訓斥他無能,再傳了別的太醫來診斷。
要是別的太醫診出個問題來,那霍太醫就得落個醫術不精的名頭。
太醫院不養閑人,當真如此,他的前途也就徹底斷了。
他不敢賭。
所以無論南瑾脈象如何,霍太醫或多或少都得挑出些毛病來。
在太醫院當差,醫術高不高明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得讓沈晏辭覺得他醫術高明。
南瑾做了十六年的奴才,她比誰都了解做奴才的心里在想什么。
當奴才的,得了機會就得往上爬。
便如現在這般,
霍太醫診脈后,發現南瑾情況尚可,
而他故意將病情說得嚴重些,只叫沈晏辭以為南瑾這一胎是被他保全,
彰顯他醫術高明不說,保住皇嗣又是大功一件,于他來日升遷有益無害。
聽沈晏辭又問:“既然如此,她幾時會醒?”
太醫道:“用了藥,或一兩個時辰,又或更久些。”
李德全從旁勸道:
“皇上昨夜批閱奏折到三更,四更便起身準備上朝事宜,幾乎一夜未曾合眼。
眼下瑾常在已無大礙,皇上可先回宮稍作歇息。奴才會派人留意瑾常在的情況,她一旦轉醒,便叫人立刻通知皇上。”
“不必。”沈晏辭想也沒想就否道:“朕留下陪她。”
他落座榻旁,輕輕牽起南瑾的手,含了幾分愧疚地說:
“是朕害她至此,朕若不陪在她身邊,總不安心。”
李德全道:“皇上......事出意外,您也料不到......”
他欲言又止,后頭的話沒再說下去。
而這些動人情腸的話,于南瑾聽來卻是毫無波瀾。
沈晏辭愿意等便等,愿意熬便熬,
他愛干嘛干嘛,南瑾才不管。
她只管自己演了一整日的戲辛苦得很,
左右得裝昏,不如索性睡上一覺,落個松快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