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常在的告發,猶如在沉寂的殿內豁然丟了一掛鞭炮。
震得眾后妃一片啞然。
無數道含著鋒芒的眸光,頃刻間刺向南瑾,
就連在外頭拘禮的嬪妃,此刻也忍不住探身向前,想要聽個究竟。
作為被圍觀的主角,南瑾尤顯錯愕不已,
一雙桃花美眸中滿是驚恐,頓時就有瑩瑩淚水纏上了羽睫。
她慌忙跪下,剖白道:
“皇后娘娘明鑒!嬪妾不曾做過這樣的謬事!”
上首位,
皇后睨了南瑾一眼,又看向關常在,微微失色道:
“瑾常在昨日才被冊為常在,她連侍寢都不曾有過,何來私通一說?”
關常在打了一夜的腹稿,自是口條利落,
“她與嬪妾同住瑤華宮,昨日嬪妾去找她打招呼,怎料還沒說上兩句話,她就作嘔連連,那模樣像極了從前嘉嬪娘娘有孕,身子不適的時候。
嬪妾關心了她兩句,她卻一臉的慌張,又借口身子不爽,給嬪妾下了逐客令。”
她看向南瑾,冷冷道:“嬪妾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夜里叫宮女去問問她好些了沒,可誰知卻聽見了她與婢女密謀。
說她兩個月不來癸水,今日又作嘔了四五次,擔心是有了身孕,叫婢女想辦法給她搞來落胎藥的方子。”
瑤華宮的主位榮嬪聽了這話,秀眉微蹙打斷道:
“你昨夜知曉此事,為何不來通知本宮?反倒要越過本宮,鬧到皇后這里來?”
關常在道:“事出緊急,嬪妾一時思慮不周也是有的。瑾常在的婢女一大早就去了太醫院拿藥,嬪妾叫人偷偷跟著,只等她拿了藥,抓她個人贓并獲!”
宜妃疑惑道:“瑾常在從前是跟著淑妃入宮的,宮女入宮都要驗過身子清白。要按你這么說,她當日又是如何蒙混過關的?”
“宜妃娘娘有所不知。”關常在冷笑道:“瑾常在從前在鎮國公府,本就是賤婢的出身,哪里能跟咱們這些自幼養尊處優的官家女兒一樣?
賤婢日日都要做重活,早就破了琴弦麥齒。這些府上有所記錄,也是叫她鉆了空子!”
“我不知哪里得罪了關常在,竟惹得你這般血口噴人?”南瑾怒視關常在,半分不讓道:“我入宮是經了內務府查驗的!女子以貞潔為重,我清清白白的身子,容不得你這樣攀污!”
二人各執一詞,一時分不出真假。
不過南瑾昨日才成了宮嬪,她入宮的記檔送來皇后宮中蓋鳳印,尚未送回去。
皇后吩咐婢女道:“云熙,你去取了瑾常在的記檔來查一查。”
云熙來去很快,不消片刻就捧了記檔回來,
“回稟皇后娘娘,奴婢查看過,瑾常在隨淑妃入宮時,內務府的嬤嬤的確驗過。她琴弦麥齒完好,是清白身子。”
皇后看向關常在,不豫地將記檔丟在一旁,“你怎么說?”
關常在嚇得一縮,不過很快鎮定下來,強辯道:
“就算她入宮前是處子之身,也難保她生性淫蕩勾搭了哪個侍衛?若不然,她又何必討要落胎藥?”
說話間,庭院內鬧出了新動靜。
采頡被兩名內監扣押到了正殿門外。
關常在見她手中緊緊攥著個藥兜子,立時讓人將采頡帶進來。
采頡的神色愈加慌張,直欲將藥兜子往袖管里塞。
關貴人逼近一步,從她手中搶過,
拉扯間,兜口被撕爛了一條口子,里頭滿當當的藥粉洋洋灑灑潑了一地。
飛粉浮散空氣中,后妃紛紛掩住口鼻,不覺側身幾分。
關常在指著滿地狼藉,喝道:
“證據確鑿,你如何解釋?”
南瑾臉上逐漸失了血色,誠惶誠恐道:
“皇后娘娘恕罪......嬪妾知曉宮中不允許私相授受,可嬪妾......”
“你倒是會避重就輕!”關常在冷厲的目光剜在南瑾身上,冷笑道:“這私相授受,可比穢亂后宮、暗結珠胎的罪過要輕得多!”
南瑾委屈地搖頭,“這并非是落胎藥,而是祛濕御寒所用!”
她面朝皇后,誠懇地說:“嬪妾出身低,也不懂規矩,自知日后少不了要請教各位娘娘,為娘娘們徒增麻煩。
嬪妾只想著要送些禮給大伙兒,奈何月例不寬裕,沒什么好物件能拿得出手。
只見近來天氣轉涼,于是私自問太醫院買了些御寒的藥材,想要親手制成香囊送出去,也算是一點心意。”
關常在扭曲的眉毛輕輕挑起,“你說什么就是什么,當咱們是傻子嗎?”
說話間,貞妃的婢女匆匆入內,
她向皇后福了福,而后附耳貞妃嘀咕了一句什么。
貞妃聽后笑吟吟地說:“皇后娘娘,方才關常在無端胡言亂語時,臣妾已叫人去傳了太醫。”
她瞥一眼地上的藥兜子,“這會兒人就在外頭候著,這些藥粉究竟是拿來做什么的,相信太醫一看便知。”
皇后首肯道:“叫進來吧。”
太醫躬身入內,周全禮數后拿起藥兜子,對著里頭的粉末細查一番,回稟道:
“回皇后娘娘,這藥兜子中的粉末,是以吳茱萸、白芷、知母,熟地黃等藥材研磨而成。”
皇后問:“這東西可能落胎?”
太醫忍俊,“娘娘說笑了。這些都是用來預防風寒的藥物,這般被打磨成藥粉,多半是要做成香囊佩戴。和落胎全然不搭邊。”
關常在眼底閃過詫異之色,“怎、怎么可能?”
貞妃冷道:“關常在鬧了這么一場,倒是煞了瑾常在的一番好意。你胡亂攀扯女子清白,究竟安的什么心?”
關常在連貞妃看都不敢看,只聽此一言,就被她強大的威壓嚇得哆嗦起來,
“貞妃娘娘息怒,嬪妾、嬪妾是親耳聽見賤婢如此說的!”
貞妃語氣愈發沉肅,“哼。皇上將你貶為常在,瞧著你還是一點記性都不長。”
她身子慵然向椅背靠去,眼波悠然一轉,不經意間落在南瑾身上,
旋而眸中戾色盡失,嫵媚一笑道:
“瑾常在先起來吧。委屈你了。”
南瑾謝恩起身,卻還未站定,就聽貞妃對太醫說:
“瑾常在被如此一嚇難免驚著。霍太醫,你去給她診診脈,瞧瞧可有不妥?”
太醫應聲取出素帕,恭敬向南瑾施一禮,
“還請小主落座,容微臣為您診脈。”
南瑾聞聲臉色僵住,整個人惶恐而失態,足下仿佛被灌了鉛,杵在原地一動不動。
太醫候了須臾,見她仍舊不動,這才提高了聲量,
“請小主落座,容微臣給您診脈。”
南瑾猛一激靈,方才回過神來,
她僵硬地坐下,動作緩慢將衣袖挽起,露出一小截白皙纖細的手腕,
卻見是手腕打顫不斷,雞皮疙瘩冒了成片。
太醫隔著素帕,指腹落在南瑾的脈搏上。
少頃,見他臉色大喜,
“小主脈象一切正常!微臣恭賀小主大喜!”
他面向皇后,深深一揖道:
“啟稟皇后娘娘,微臣不知這是后宮的哪位小主?只探小主喜脈強健,已是有了近兩個月的身孕了!”
一語落,
殿內所有或震驚、或費解的眼神,齊刷刷投向南瑾。
這些目光仿佛膠住空氣,結成了一張叫人無所遁形的天羅地網,兜面朝著南瑾撲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