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安三年九月初七,正值瑟瑟深秋。
因著這一年的夏日格外酷熱難耐,入了深秋反倒是不覺得寒涼了。
柔和的陽光如同上好的軟緞,靜靜鋪灑在宮苑的每一個角落。
在這般難得的好天氣里,沉寂了月余的后宮也終于迎來了一件喜慶事。
南瑾的小公主生于八月初六,皇后的雙生皇子生于八月初七。
三個孩子的滿月酒,便在這一日一同操辦了。
因著天氣晴好,又趕著是喜事,各宮嬪妃也都有心思打扮起來。
南瑾入得殿內,便見滿目衣香鬢影,環佩叮咚。
她們各個花容艷麗圍坐重華宮中,笑語晏晏間倒是和諧熱鬧得緊。
南瑾依舊挨著榮嬪落座。
見得沈晏辭走近,她與眾人一并起身行禮。
沈晏辭目光落在她身上,很自然地伸出手牽住了她,
“前朝事忙,朕這幾日少去看你和孩子,你別吃心。”
南瑾含笑搖頭,又聽得沈晏辭關心了幾句孩子的情況,
南瑾一一答了安好后,沈晏辭這才安心地頷首,又走到一旁從乳母懷中抱過馨兒親昵逗弄了片刻,這才回到上首落座。
榮嬪帶著常睿就坐在南瑾身側。
方才沈晏辭過來時,不過例行公事般問了她幾句關于常睿的日常,而后便是聽得孩子哭鬧,也表現得淡淡的。
待他走后,榮嬪心里多少有些不舒坦,與南瑾小聲嘀咕起來,
“皇上這幾日日日都留宿在鳳鸞宮,總歸是忽略了妹妹和小公主。不過比起常睿......”
她將常睿抱緊了些,無奈嘆了聲。
南瑾聽得出來,榮嬪這話倒也不是在有意挑撥什么。
她只是實在心疼常睿,孩子小小的年紀什么都不懂,卻得了父皇這樣的疏遠。
南瑾解釋說:“隴原的旱情遺禍才有緩和,北狄的戰事雖已經結束,但善后事宜仍舊千頭萬緒。皇上為了國事殫精竭慮,忽略了后宮和孩子們也是有的。姐姐沒聽敬事房的人說嗎?皇上都快兩個月沒翻過牌子了。”
榮嬪聞言想了想,倒也覺得有理,卻還是忍不住替常睿委屈道:
“話雖如此,可皇上上回來瞧常睿,還是孩子頭一日送來我身邊養著的時候。唉,要說這孩子也是命苦,攤上宜妃那么個生母,我瞧著皇上待他也是有芥蒂了。”
南瑾伸手輕撫常睿的臉頰,恬靜微笑道:“姐姐多慮了,常睿也好,馨兒也罷,都是皇上的骨血。況且如今大懿已經徹底攻下北狄,許多百姓都開始往新土遷移,北狄日后也成了大懿不可分割的一部分。既是如此,哪里還會有皇上對常睿心存芥蒂一說呢?”
榮嬪素來心思簡單,倒也好哄,
聽南瑾這般勸著,臉上的郁色漸漸散去,倒也跟著笑了。
自從養了常睿在身邊,榮嬪一顆心幾乎全都撲在了孩子身上,瞧著是一點恩寵也不盼了。
平日里來找南瑾閑話解悶時,十句話總有七八句離不開常睿,連沈晏辭提都未曾提過。
瞧著她這養母當的,倒是比許多親生母親還要上心許多了。
這一日的滿月宴,如舊觥籌交錯,歌舞升平。
皇后和南瑾是今日的角兒,后妃少不得要湊上前來看看她們的孩子,再說些恭賀的話。
沈晏辭也在此歡愉之際,給孩子們許了正式的名諱。
他道孩子們降生之時,正值隴原旱情初解,北狄戰事大捷,大懿國運昌隆,故以‘永’字為序。
賜名四皇子為永安,五皇子為永逸,而南瑾早先已為二公主擇了個‘馨’字,便是喚作永馨了。
安逸,歡欣。
想來這原是世間所有父母,對自己的孩子最初的期許了罷?
這一日沈晏辭似乎極為高興,杯中酒一杯續一杯不曾停歇。
末了,他帶著幾分朦朧醉意道:
“欽天監前些時候進言,說永安與永逸命格不凡,自帶祥瑞,主我大懿國祚綿長之大吉。
只是此等吉兆過盛,若在宮中養著,恐有‘吉盛而衰’之虞,反倒于孩子自身福澤有損。”
說著牽起皇后的手,神色如常,“宸軒正值開蒙進學之期,事事皆需皇后費心勞神,也是無瑕分身再去照顧兩個年幼的皇子。
故而朕與皇后商議著,為保永安、永逸平安康泰,決意將他們暫送行宮照養著。
行宮離京不遠,又景致清幽,最宜養身。皇后若是思念孩子了,閑暇時也可攜后妃挪去行宮小住些時日。”
皇后笑意自在,依言應是。
如此,便再沒人對沈晏辭的說辭有所懷疑。
畢竟人人親眼所見,皇后所誕雙生子平安康健,
且帝后情篤,這般情況下若要將孩子送出宮去養著,也定然是帝后真心實意地在為孩子的長遠福澤考量。
南瑾瞧著上首位的皇后,
她笑靨如花,舉杯與后妃齊飲,歡聲笑語間竟是絲毫窺不見傷情。
可南瑾卻是知道,
她與她的孩子們,或許已不剩下多少母子相守的時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