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的死訊,是在第二日的破曉時分,才沉沉傳遍了六宮。
聽說慧蓮實在忠心,竟在太后床前觸柱而亡,倒是追隨著主仆情分一并跟著去了。
國之大喪,舉國同哀。
尤是沈晏辭。
他素以仁孝治天下,太后崩逝,他不僅要親自主持繁復的喪儀,更要親自扶靈,將太后的梓宮送往先帝皇陵,行合衾同穴之禮。
依制皇后本該同行,但她月份已大,此去皇陵路途遙遠顛簸,陰氣又重,沈晏辭便勸她留在宮中安心養胎,獨他一人前往便可。
太后梓宮在宮中停靈三日,于元安三年七月二十一日,由沈晏辭親自護送啟程前往皇陵。
宮中一切事物,皆交由皇后打點。
聽著像是要操勞費神的事兒,但后宮自宜妃倒臺,已是風平浪靜。
皇后也不過是帶著后妃們,每日往十佛殿去為太后焚香祝禱一番罷了。
太后生前一年里總有大半年在五臺山清修,即便回宮,也多是在仙壽宮內閉門禮佛,鮮少與后宮妃嬪往來。
此刻靈前那些低低的啜泣與哀容,不過是應景的妝點。
后妃中真心實意為太后的崩逝而傷懷的,卻是尋不出幾人了。
如此又過了三日。
這一日,趕著前夜下過一場雨,清晨的空氣格外清新涼爽,一掃連日的沉悶暑熱。
南瑾用了早膳,便想著去皇后宮里頭坐坐。
來時,她見鳳鸞宮卻是有些‘狼藉’了。
皇后斜倚暖座,云熙正領著幾個手腳麻利的宮人,將庫里存著的金玉首飾一一取出清點。
矮桌上已鋪開一片琳瑯,
有內務府按制逢年節賞下的各色錦緞、珍寶;
有各地命婦在皇后千秋節時進獻的奇巧玩物、珍貴擺設;
還有外藩進貢的稀罕物件……
總歸是珠光寶氣,堆金砌玉,樣樣都彰顯著中宮的尊榮。
不過皇后素來對這些珠翠華服不甚上心,許多東西得了也只是放在庫里落灰。
此刻,她細細挑揀了許多物件,對云熙吩咐道:
“這些都是今年本宮的千秋節,各家夫人送來的賀禮,許多都價值不菲。你隔日采買時,順道將這些一一送還回去。”
將已送入宮的賀禮退回,難免引得各家夫人揣測不安。
南瑾見狀不由問道:“娘娘這是何意?”
皇后放下手中團扇,招她上前落座,
“今年酷暑,致使隴原大旱。太后仙逝前,皇上就為此事憂心如焚。如今北狄戰事未歇,國庫不宜輕動。皇上本意是想讓朝臣們多少捐些銀兩,共度難關。可那些人......”
她無奈搖頭,“卻是人人都在御前哭窮。大懿連年富庶,這些年皇上給他們的賞賜也不少。可真到了需要共擔風雨之時,他們倒都說拿不出了?”
她的目光掃過矮桌上擺放的那些熠熠生輝的金玉,“你瞧這些夫人們出手何等闊綽?她們尚且如此,家中家主又豈會囊中羞澀?
本宮將這些禮送回去,就是要告訴她們,若府上實在‘拮據’得拿不出銀兩賑災,不妨將這些送來給本宮穿戴的身外物,統統拿回去變賣了,換成災民的口糧。如此,才不算辜負了它們的價值。”
南瑾深曉皇后用意,亦有心幫襯受災百姓,便道:“娘娘用心良苦。臣妾庫里也存了不少賞賜,左右穿戴不過來,若能變賣換銀接濟災民,也是善事一樁。”
皇后含笑道:“你有此心便好,但皇上此舉意在敲打那些裝窮的官員,并非大懿真的拿不出賑災的錢銀來。”
說著斂正容色,語氣轉冷,“為官者人人良田千頃,而百姓卻要活在水深火熱中。這不是皇上愿意見到的。”
正說話間,乳母牽著在庭院玩耍的宸軒回來了。
孩童天性好奇,見殿內擺滿了稀罕物件,頓時兩眼放光。
男孩兒對那些珠釵環佩的興趣寥寥,倒是一眼瞧見桌角一個金光燦燦、雕工精巧的麒麟獸,立刻圍了上去,
“哇!母后!這個大獅子好威風!”
南瑾認得,那是太后去五臺山前賜給皇后的禮物,皇后斷不會將這東西送出宮去,應是宮人們挪庫時順手搬出來的。
皇后正含笑招手,欲喚宸軒近前。
可孩子已將那麒麟捧了起來。
麒麟雖個頭不大,卻是通體金鑄,分量極沉。
宸軒哪兒有那么大的力氣?
不過才捧離矮桌幾寸,便吃不住勁小手一滑,
麒麟“哐當”一聲重重砸落在地。
宸軒被這動靜嚇得直哭。
南瑾就立在他身側,她忙俯身柔聲安撫孩子。
一旁乳母和云熙的注意力,也全被哭鬧的宸軒吸引過去。
于此際,南瑾目光不經意間掃過滾落在地的麒麟,卻是不動聲色地蹙了眉頭。
旋而沉下臉色,轉向乳母語帶責備道:
“二皇子玩得一身是汗,嬤嬤竟不知先行擦洗清爽再帶來娘娘跟前嗎?一層汗膩膩地貼在身上,孩子哪里會舒坦?”
乳母聞言一愣。
她來時明明已給宸軒仔細擦洗過,但外頭日頭漸盛,或許進出寢殿又出了汗也未可知?
她不敢辯解,連忙惶恐地告罪,“是奴婢疏忽,奴婢這就帶二皇子下去擦洗!” 說著便要去抱哭鬧的宸軒。
皇后眸光微閃,隱約從南瑾突兀的責備中察覺到了什么。
便吩咐云熙道:“去取了軒兒平日喜歡的玩具來,跟著哄一哄,莫叫他哭傷了嗓子。”
待殿內只剩皇后與南瑾二人,皇后才看向南瑾,略有不解地問:
“為何支開她們?”
南瑾緩緩俯身將麒麟拾起。
她面色遲凝,指尖在麒麟腹部一道細微的縫隙處輕輕摩挲著,
而后將麒麟翻轉過來,遞到皇后眼前,
“娘娘您瞧。這麒麟內里是空的,里頭......好像藏著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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