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燕心覺不妙,用力拍打著房門,
“娘娘!您為何要將自己鎖在房中?”
無人回應。
她心急如焚,又繞到窗前。
菱窗也鎖著。
但她依稀看見暖座上似乎坐了個人影。
雨燕扒著菱窗的縫隙,朝房中望進去。
她看見貞嬪坐在暖座上,手中攥著一抹明黃色龍紋布料。
定睛一看,才認出竟是沈晏辭的腰封!
雨燕大駭,“娘娘方才是去了皇上宮中?這腰封是皇上的貼身之物,皇上染及天花,他接觸過的東西娘娘斷斷碰不得!”
“我知道。”貞嬪語氣極為平靜道,不覺將腰封攥得更緊了些,“我也知道只有這樣,我才一定可以得了跟皇上一樣的病?!?/p>
“娘娘糊涂了!”雨燕失聲道:“上京從前那場疫病帶走了多少人命您是知道的!”
她自知這樣的話貞嬪斷然聽不進去,便轉了話鋒,往貞嬪在意之處勸說:
“就算您平安無事,可天花紅疹發泡多在面部,痊愈后多半要留疤。您最在乎容貌,怎么能......”
“本宮在乎的從來都不是容貌?!?/p>
貞嬪瞥一眼銅鏡,原本嬌艷的她,不過幾日磋磨,就已看來頹靡了。
“皇上護著我,不許我去見他。我只有自己也得了這病,他才會安心讓我留在他身旁照料。也不止是他......”
她搖頭,眼底僅余下了絕望的灰燼,
“還有允謙。他養在太后身邊,這病是端王招惹回來的,他前些日子時常陪伴在太后左右。太后若病了,允謙又怎能幸免?
我為人母、為人妻,我決不能在此刻眼睜睜看著我的夫君、我的孩子受苦!”
雨燕遲疑道:“可大皇子他......”
“他到底是本宮的兒子!”
雨燕被呵斥得愣住。她將說未說的話吞下腹,只道:
“莊子里人手充裕,他們都會盡心照顧皇上,娘娘實在不必將自己也牽連進去?!?/p>
“盡心?哼?!必憢謇湫Γ氨緦m比誰都清楚,那些奴才背地里揣著怎樣的心思!
不過都是和李語芙那個賤人一樣,得好時巴巴兒往前湊,遇著難事就恨不能挖個地洞把自己埋起來!本宮如何能指望他們?
李德全固然會悉心伺候皇上,可他自己也病著自顧不暇。其他人又能對皇上盡多少心力?
難道他們會甘愿舍出去自己這條命去照顧皇上?皇上尚且如此,更不用說允謙了!”
雨燕勸不住貞嬪,一時又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急得直哭。
貞嬪語氣冷硬道:“你一遇事就只知道哭,實在讓本宮厭煩。后殿的柴房一直空著。你即刻裹了被褥去那兒住著,少在本宮面前晃悠!這幾日換其他人來伺候本宮。”
“娘娘......”
“還不快滾!”
*
后來的幾日,貞嬪到底是事與愿違了。
她并未染上天花,又往清平宮闖了兩次,終是惹怒了沈晏辭,令人封鎖其宮門,將她徹底禁足。
莊子里人心惶惶,又各自合了門不互通消息,
沒有人知道沈晏辭和皇后病情有否好轉。
只知太后或是因著潛心禮佛的緣故,得了神佛庇佑,
即便端王時常探望,她與允謙也并未感染天花。
當然,眾人皆閉門不出之時,也有人是例外。
這個例外,便是南瑾。
她不顧榮嬪阻攔,幾乎日日都要外出。
榮嬪害怕她帶了病氣回來,索性躲著連自己房中連門也不出了。
南瑾并沒有跟貞嬪一樣,一味央著要去探望沈晏辭,也沒有去叨擾皇后養病。
溫泉山莊有一處佛堂,她倒是常去那兒。
有時一跪就是半日,祈求神佛保佑,帝后平安無恙。
這一日,南瑾依舊虔誠焚香祝禱,
“求佛祖庇佑大懿,護佑皇上龍體康健,皇后娘娘母子平安。若得所愿,信女愿折壽二十載,叩謝天恩?!?/p>
她盈盈拜下,又說:
“還有端王殿下。他是皇上的親弟弟,與皇上手足情深,也盼著他能平安無虞?!?/p>
南瑾閉目誦經之際,忽覺身側泛起一陣裹挾著淡淡檀香的輕風。
她遽然睜眼,見竟是太后跪在了她身旁的番金蓮花蒲團上。
南瑾不免詫異,“太后?”
太后并不理她,只等上完了香,叩完了頭,才溫聲對她說:
“聽慧蓮說你日日都來此為皇上祝禱。你這孩子,就不怕染上那病?”
南瑾不敢隱瞞,“嬪妾當然怕。但嬪妾實在擔心皇上和皇后娘娘?!?/p>
她的聲音一寸寸弱下去,像是傷心到了極處,
“嬪妾沒什么能為皇上和皇后娘娘做的,只能想了這笨法子,若當真能折壽以保皇上龍體康健,嬪妾也算是報答了皇上?!?/p>
太后凝望著她,一雙渾濁的眼眸泛起迷蒙水霧,
“滿宮之中,也就你有這心思。皇帝和皇后如今病成這樣,端王更是高熱不退,情況危急。
哀家就這么兩個兒子,看著他們受苦,哀家卻無能為力,唯有祈求佛祖顯靈,護佑我大懿度過難關?!?/p>
這日后來,南瑾勸慰了太后許久,回到南熏殿時天色已晚。
采頡一直都在宮門口候著她,
見她回來,立馬迎上前道:
“小主這是又去哪兒了?”
南瑾看她滿面焦色,拍拍她的手,輕聲道:
“回房再說?!?/p>
回到房中,采頡一邊熏醋,一邊念叨著,
“聽說今日清平宮又歿了兩名宮人,實在叫人害怕。小主這幾日千萬別再外出了,您......”
她湊得近了些,醋味熏出來,嗆得南瑾直咳嗽。
南瑾將醋甕蓋上,蹙眉道:
“往后咱們房中別熏醋了。還有那些草藥,燒起來滿屋子煙氣,嗆得人直流眼淚,也一并停了吧。”
采頡不依道:“這怎么能成?許平安說這些東西雖然用處不大,但總比不用要強?!?/p>
“何必折騰?”南瑾清冷一笑,“即便再差,又能差到哪兒去?”
她緩一緩,挽起袖口,露出一小截白皙如瓷的手腕。
采頡目光隨之落下,
卻見......
南瑾的手臂上,竟是起了密密麻麻的紅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