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邊廂。
南瑾在采頡的攙扶下,緩緩地從南熏殿走出來。
她的步伐顯得有些遲緩,右腿仿佛失去了力量,看起來似乎是跛了腳。
上轎前,李德全關切道:
“小主這是怎么了?”
南瑾微笑搖頭,緩聲道:“今日幫襯著給宜妃娘娘接產時,一時不留神崴了腳。”
李德全忙問:“可叫太醫瞧過了?”
南瑾道:“不打緊,只是尋常扭傷,并未傷著骨頭。這兩日休息著,少挪動些就好。”
她端詳著李德全,見他聞此言語面色略有窘迫,于是問:
“公公這是怎么了?”
李德全無奈道:“小主有所不知,適才奴才奉旨來接您時,貞嬪娘娘已經跪在清平宮門前,等著要向皇上陳情了。
奴才勸過,貞嬪娘娘執意不肯離去。估摸著這會兒人還在門前跪著。小主此時要從正門入內,定會和貞嬪娘娘撞見。奴才是擔心,她心情不佳,會對您說些什么不中聽的話。”
南瑾微微皺眉,“清平宮可有后門?”
“有是有,就是溫泉山莊不比宮中,清平宮的后門連著九臺花苑。要想繞后進去,小主少不得要費些腳程。”
南瑾面露難色,沉默了少頃后說:
“有采頡攙扶著,我倒不是不能走,只是擔心耽擱了時辰,要讓皇上久等了。”
沈晏辭讓李德全去傳南瑾來,甭管是什么原因延誤了時辰,他肯定都會遭了沈晏辭的斥責。
李德全思索片刻,諂笑道:
“到底是小主身子康健要緊。咱還是從正門進去,若是遇見了貞嬪,憑她說些什么,小主莫要理會便是了。”
南瑾微笑頷首,“一切依著公公安排就是。”
鸞鳴承恩轎穩穩落于清平宮門外。
南瑾方掀開轎簾,便瞧見了跪在門外的貞嬪。
她并未褪去簪環,只是著了一身顏色素雅、清麗不張揚的素服。
雖是跪地求情,卻也衣衫整齊,妝容精致,絲毫不見落魄邋遢之相。
這已是南瑾第二次目睹貞嬪跪在沈晏辭的宮門外求情了。
宮中人常說,沈晏辭對貞嬪甚是寵愛,
然而,若是真心疼愛,他又怎會忍心讓自己在意之人一再陷入窘迫之境?
又或許,沈晏辭寵愛的人太多了。
那么不懂事的,即便曾經寵愛有加,久而久之,也是落不得在意與心疼了。
反正權勢在握的男子,身邊從不乏貌美的女子。
正如采頡昔日所說的那般,
帝王家,從來都不會生出情種來。
李德全引著南瑾朝宮內走去,路過貞嬪身旁時,他躬身勸道:
“貞嬪娘娘,您還是請回吧。皇上已經說了,他今日誰都不見,您說您這又是何苦呢?”
“誰都不見?”貞嬪抬眸,眼神凌厲地盯著南瑾,“那這賤人又是誰召來的?呵。”
她即便跪著,仍舊笑意輕蔑,“怎么?難不成連皇上也只當她是個新鮮的玩物,全然沒把她當人看嗎?”
“您這......”
貞嬪向來言辭犀利,一開口便懟得李德全啞口無言。
她昂首拭去淚水,端的是南瑾見慣了的恣肆,
又斂回目光,盯著緊閉的內寢房門,冷冷拋下一句,
“你去告訴皇上,皇上若不肯見本宮,本宮就在此地長跪不起。”
李德全搖頭,無奈嘆了聲,“娘娘何必如此?”
而貞嬪卻是再不理會他了。
南瑾靜靜打量著貞嬪,
她有時候實在摸不透,以貞嬪這樣的性情,是如何在宮中多年還能屹立不倒的?
先是借大皇子生病爭寵,再是跪在皇帝宮門前如逼宮般威脅。
絲毫不顧及沈晏辭的臉面,反而是要彼此鬧得更僵了。
李德全眼見勸不動貞嬪,只得對南瑾道:
“小主稍候片刻,容奴才進去通報一聲。”
他走后,南瑾她守著規矩,向貞嬪福了福,道:
“夜深露重,溫泉山莊雖比上京暖和些,可入夜后也總有秋意了。娘娘身子要緊,不如今夜還是先回去吧?”
“用不著你在這惺惺作態地勸本宮!”貞嬪揚眉瞪著南瑾,氣息濁重道:
“你以為本宮不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盤?勸走了本宮,皇上在里頭沒了掛念,倒更能讓你這狐媚子安心侍奉在側!”
她啐了一口,挺直了身板道:“本宮再是遭了人算計,也輪不到你一個鎮國公府出來的卑賤婢子,來此看本宮的笑話!”
南瑾對貞嬪的‘夾槍帶棒’早已習以為常。
她也不惱,仍是平心靜氣地勸道:
“娘娘誤會嬪妾了,嬪妾從未有過要看娘娘笑話的念頭。只是如今皇上正在氣頭上,娘娘這般跪在清平宮門前,讓來往宮人瞧見了,還不知明日背地里會如何議論。
再者說,如今端王也在。若端王等下來找皇上,見了娘娘如此,豈不是更讓皇上難堪?”
南瑾所言句句在理。
貞嬪聽罷神色變了變,不過很快又厲聲道:
“你裝什么?你以為你在這兒說幾句看似幫襯本宮的話,本宮就能認了你的好?”
她自上而下打量著南瑾,不覺翻了個白眼,
“你與皇后一丘之貉,皇后并非良善之輩,你更不是個干凈的!”
貞嬪油鹽不進,南瑾要是再勸,便唯余自取其辱了。
可她剛收聲,豈料跟在身后的采頡,卻驀地嗆了貞嬪一句,
“這干凈不干凈的,也不是貞嬪娘娘說了算。”
貞嬪詫異地盯著采頡,“你個賤婢想說什么?”
南瑾臉色陰沉下來,“采頡,閉嘴!”
可采頡卻似瘋魔了般,又譏笑著念叨了句,
“娘娘說我家小主不干凈,可現在皇上愿意見的卻是我家小主。您倒是個干凈的,可為何您跪在這兒這么久,皇上都不曾來瞧過您一眼?”
“采頡!”南瑾喝斷她的話,“不得對貞嬪娘娘無禮!”
旋而屈膝下去對貞嬪說:“娘娘息怒。這丫頭今日不知是得了什么失心瘋,竟這般口不擇言。嬪妾定會好生教訓她,讓她知道了規矩。”
貞嬪氣得唇齒發顫,一雙美眸遍布血絲,目眥欲裂地瞪著采頡,
“你這個賤婢!你算什么東西?竟也敢在本宮面前出言不遜?
雨燕!去給本宮扎爛她那張吐不出象牙的狗嘴!”
雨燕本是和貞嬪一起跪著,領了命旋即起身,拔下發簪朝著采頡的臉揮過去。
“貞嬪娘娘!”
南瑾趨前一步,橫在采頡身前,對貞嬪道:
“娘娘息怒。采頡言語無狀,是嬪妾管束不力,她理應當罰。只是采頡今日救了宜妃母子,實在有功。娘娘若在清平宮門前罰了她,只怕更要讓皇上無端猜疑了。”
她三言兩語唬住貞嬪,趁她默然之際,趕忙拉著采頡賠禮,
“你還愣著?快跟貞嬪娘娘賠了不是!”
采頡這才努著嘴,不情不愿道:
“奴婢知錯,還望貞嬪娘娘寬恕。”
“你......”
貞嬪正要發作,奈何李德全由內寢而出,笑臉迎上前,對南瑾道:
“瑾貴人,皇上請您進去。”
南瑾頷首應是,不敢再多看貞嬪一眼,只匆匆拉著采頡朝宮內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