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懿旨既下,
宜妃縱是撕聲哭喊著‘不要’,也因為力竭而無力阻止分毫。
眾人見狀皆面色凝重,唯有貞妃除外。
南瑾悄然瞥她一眼,見她唇角泛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快意笑容,旋即又故作急切地催促穩婆道:
“你沒聽見皇后娘娘說什么嗎?還不快動手!”
穩婆戰戰兢兢地取過剪刀,淋了白酒,淬了火,打著哆嗦沖宜妃說:
“還請娘娘忍耐。奴婢會盡量動作麻利,讓您少受些苦楚?!?/p>
眼看著她手持剪刀朝宜妃的私處伸去,
這般千鈞一發之際,采頡匆匆入內,在南瑾耳畔低語一句,
“小主,成了!”
聞得此言,南瑾這才有了底氣。
“且慢!”
她沉聲喝止穩婆手上動作,疾步上前奪過剪刀。
繼而迎著眾人驚疑的目光,對皇后言道:
“皇后娘娘,嬪妾或許有法子,可保宜妃母子周全?!?/p>
“你?”皇后凝眉看著她,沉聲道:“你不曾學過醫,人命關天之事豈容兒戲?”
貞妃也道:“你是有多大的能耐?連周太醫和經驗老道的催生嬤嬤都對宜妃這一胎束手無策,怎由得你在這兒大放厥詞?”
南瑾瞥眼看她,反問道:“怎么貞妃娘娘與這嬤子是舊相識嗎?”
貞妃聽得此話遽然色變,向南瑾道:“你什么意思?她一個莊子里的老嬤子,本宮哪里會認得?”
南瑾冷冷一笑,“既不認識,娘娘又是從何處得知她經驗老道?”
“你......”
貞妃驀然被這一句嗆得無言以對,一時漲紅了臉有些哽住。
南瑾再不理會她,徑直對皇后說:“皇后娘娘,您信嬪妾?!?/p>
見皇后神情肅穆,仍是不肯,
南瑾深吸一口氣,鄭重屈膝下去,
“若嬪妾不能保全宜妃母子性命,嬪妾愿以命償命!”
聞者無不嘩然。
皇后更是心頭一震,她緊緊拽著南瑾的胳膊拉她起,聲色俱厲地斥責道:
“你莫非是瘋魔了?此事本與你毫無干系,你是覺得日子過得太順遂,誠心要給自己添堵?”
“可此事原本也和皇后娘娘無關,不是嗎?”
南瑾僵著不肯起身,目光堅定地凝視著皇后,又毅然決然地重復了一句,
“請娘娘相信嬪妾?!?/p>
皇后略作沉吟。
她深知南瑾并非輕率之人,若無萬全之策,她斷不會將自身置于險地。
如此深思熟慮片刻,皇后終究還是依從了南瑾,沉凝應道:“好,本宮信你?!?/p>
貞妃嗔道:“宜妃生死攸關,皇后娘娘豈能縱著瑾貴人肆意妄為?”
皇后眼風犀利掃視著貞妃,斥道:
“貞妃耳朵不大好,連帶著腦子也不記事了?本宮適才已經言明,今日宜妃母子若有任何差池,皆由本宮一力承當,與他人無涉?!?/p>
話落,目光落回南瑾身上,牽著她的手扶她起身,
“瑾貴人,你不必有所顧忌,只管放手一試。”
彼此只一個眼神的交匯,許多事已是盡在不言中了。
貞妃悠然撥弄著護甲上的碧璽碎石,
她斜睨一眼穩婆,轉瞬已是心平氣和道:
“罷了?;屎蠹刃拍悖氡啬阋彩怯羞@不為人知的能耐。那就讓這嬤子留下來給你搭把手吧,也是有個照應?!?/p>
“不必。”南瑾冷言回絕,“人多了擠在宜妃娘娘床前,娘娘難以呼吸到新鮮空氣,反倒不妥。”
她不看貞妃,只向皇后福了福身,
“還請皇后娘娘攜眾人移步至偏殿等候,留下采頡協助嬪妾即可。”
宜妃現今狀況危急,拖延一刻便多一分危險。
皇后給足了南瑾信任,當即率眾人離去。原本照顧宜妃的宮女麗欣放心不下,僵著要留下。但還是被云熙勸了出去。
房中唯留下南瑾與采頡二人。她守在宜妃榻前,寬慰道:“娘娘別怕,您與皇嗣定會安然無恙?!?/p>
宜妃滿心憂慮地看著她,“你果真有把握?”
南瑾應道:“嬪妾不會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還請娘娘再忍耐一時。”
采頡向來行事利落。
她合上房門,又快步跑到窗前打開朝內的鎖扣。
未幾,窗戶被人從外推開,翻身進來了一名低著頭的小太監。
宜妃驚愕道:“這是要做什么?”
南瑾扯起被衾,遮住宜妃裸露的下半身,直言不諱道:
“嬪妾不愿欺瞞娘娘。這人是太醫院的學手,名叫許平安?!?/p>
“太醫院?”宜妃驀然瞪大雙眼,惶恐道:“瑾貴人!你到底想做什么?本宮生產,你怎能縱容男子闖入?
南瑾緊緊握住宜妃的手,語氣盡量輕緩,
“娘娘隱瞞身孕之事,不便讓宮中相熟的接生嬤嬤一同前來溫泉山莊,只能讓她們稍作等待,再尋個合適的借口過來。
然而娘娘前腳剛到溫泉山莊,就遭遇意外,面臨早產之危。
這莊子里的嬤嬤并非是娘娘熟悉之人,嬪妾斗膽說句不中聽的,您這一胎能不能順利誕育,連帶著您自己這條命,豈不是都落在了她一人手中?”
宜妃迅速回過神來,“你是想說本宮遭人算計了?可本宮如此謹慎,怎還會……”
南瑾打斷她的話,“眼下不是計較這些的時候,當務之急是要確保娘娘您母子平安?!?/p>
宜妃狐疑地瞥了眼許平安,“靠他?他是男子,怎能幫本宮接生?”
南瑾道:“嬪妾知道娘娘在擔心什么。外男給您接生,必然會看了您的身子,有違男女之防。
也正因此,即便周太醫就在門外候著,您如今如此兇險,他也不敢貿然進來查看。一則是為了維護您的清譽,二則也是為了保住他自己的腦袋。
別說是周太醫,宮中任何一位太醫都沒有這個膽量為您接生。誰若來了,即便能保住您母子性命,事后為保娘娘清譽,誰又能知道皇上和皇后娘娘會不會處置了他?”
宜妃心中也是有此顧慮。
她們這些名門貴女,從小就被教導著遵三從守四德,在父權的規訓下,把貞潔和清譽看得比自己的命都要重。
莫說是讓外男看盡全身,便是一雙玉足為男子所見,都得被人在背后指指點點,話作蕩婦羞辱了去。
故而,即便有太醫膽敢闖入幫宜妃接生,宜妃自己也是不愿意的。
畢竟要是讓沈晏辭知曉了她被外男看光了身子,誰知道他會作何感想?
只怕日后即便表面上不追究,心底多少也會生出些許嫌棄。
“可他不同。”
南瑾看穿了宜妃的顧慮,她抬眼向采頡使了個眼色,采頡即刻推搡著許平安上前。
許平安低著頭,雙目緊閉,口中瑟瑟道:
“微臣太醫院學手許平安,給、給宜妃娘娘請安。”
南瑾道:“娘娘生產,杏花春館內外亂成一團,宮里宮外的人也不相熟,他能扮成太監模樣偷偷摸摸翻窗進來,就沒有人會察覺不妥。
眼下再沒有什么比保住娘娘母子性命更重要的事。人就在這兒,至于娘娘是否要讓他幫您接生,抉擇之權在您?!?/p>
宜妃低頭看了一眼自己隆起的小腹,
她疼得連呼吸都像是在被凌遲,而今得一生機,她哪里還有第二個選擇?
不過猶豫了須臾,就咬緊牙關對南瑾說:
“好!本宮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