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嬪換了一身孔雀藍細貼羽翎的大氅,發梳隨云髻,頭面也選了翠青、寶石藍一色,通身說不出的華貴逼人。
臉上更是新添了精致妝容,將本就優越的五官優勢極致放大。
立體的眉弓之下,一雙深藍色的眼瞳璀璨如璽,如能攝人心魄。
鼻梁自額間挺拔而落,于駝峰處略作停頓,搭配精致小巧的鼻頭,反倒削弱了英氣,只余下柔婉的美艷。
薄而紅的唇微微上翹,開合間聲音婉轉若鶯啼,
“臣妾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金安。”
她于蒼茫大雪間屈膝而下,氅衣瞬間舒展開,活似一只孔爵傲立于雪中。
南瑾癡癡望著她,心下暗道果然極美,
以榮嬪之美色,別說是襯得六宮粉黛無顏色,即便是將整個中原的貌美女子齊齊列在她面前,怕也都要被她不費吹灰之力地比下去。
可如她這般絕色,沈晏辭卻看似只作平平。
他不過是容色清明地揚了揚下巴,“起身吧。”
而后眼神淡淡地在榮嬪臉上一掃,“瞧著皮膚是養好了。”
榮嬪婉聲道:“還得多謝皇上派太醫來給臣妾醫治。”
榮嬪被禁足的那段時間,太醫院專調女子容貌的幾名太醫輪番來瑤華宮給她診治。
那時南瑾是見過的,他們都說是奉了沈晏辭的旨意,這才叫榮嬪在心灰意冷之時,遽然而生幾分暖意。
可今日,沈晏辭卻是語氣毫無波瀾地撂下一句,
“你該謝的是皇后。皇后幾次三番與朕說女子重容貌,胡粉所傷若不盡早調理根治,只會叫你損了根本。朕這才知道厲害,傳太醫去替你醫治著。”
“......”
雪落得小了些。
細碎的雪點子更是無孔不入了。
它們鉆入榮嬪的脖領,貼著肌膚滲進去,將她灼灼之心涼了半截。
她極力隱藏著眉宇間的失落,笑著說:“皇后娘娘和皇上都待臣妾很好。”
沈晏辭點點頭,隨口道:“過幾日往溫泉山莊,你也跟著一并去吧。”
榮嬪得喜,連聲謝恩。
沈晏辭道:“天寒地凍,你也別跟庭院里拘著了,回房去吧。”
話落擁著南瑾,頭也不回地進了西偏殿。
進了房。
南瑾面有微色,忍不住勸了句,“皇上,榮嬪娘娘許久不曾見您,也是實在念著您的。”
沈晏辭不接這話。他牽著南瑾的手,察覺到有些涼,于是攥緊了些,
“那你呢?朕也幾日沒來見你,你可念著?”
南瑾兩腮含緋,欲拒還迎地要從沈晏辭掌心掙脫。
如此,沈晏辭更是不肯放開她了,
“這段日子朕為著前朝的事忙碌,抽不開身來見你,你也不知來找朕嗎?”
南瑾輕聲道:“原是燉了清火潤肺的甜湯去過一次朝陽宮。不過遇到了貞妃娘娘,嬪妾也不好叨擾。”
“以后不用管這些。”沈晏辭看著她道:“朕喜歡你來。別總是讓朕惦記著你,你卻要忽略了朕。”
他是皇帝,只要他想,全天下的人都得圍著他轉,哪里會被忽略?
只是他既想聽,南瑾也不吝哄他說:
“那嬪妾日后若是纏著皇上,皇上可不許嫌煩。”
“哈哈。”沈晏辭粲笑著擁著南瑾往暖座上去。
這才見小案上放著還未來得及收起的筆墨紙硯,著墨的紙張更是壘了厚厚一沓。
“在練字?”
“不過隨便寫寫。”南瑾微微發窘,想要將紙收起。
沈晏辭卻先她一步抽出一張,仔細瞧著其上所書,
“遠謫歲時晏,暮江風雨寒。”
“楚絲微覺竹枝高,半曲新辭寫綿紙。”
這兩句詩寫得風馬牛不相及。字也歪歪扭扭的,和女子娟秀字跡扯不上絲毫干系。
“嬪妾隨手練來,怕要污了皇上的眼。”
南瑾漲紅著臉,急于從沈晏辭手中奪過宣紙。
沈晏辭抬手閃躲,笑吟吟地看著她,
“字是不好。可有二字卻寫得用心。”
他將宣紙擺在桌上,取過紫毫于上下兩句各圈出一字來。
晏與辭。
是沈晏辭的名諱。
南瑾見狀失色,怯怯道:“嬪妾出身粗鄙,又天資不足,學起琴棋書畫來一樣比一樣慢。可是......”
她死死咬唇,幾乎沁出了血色,聲若蚊嗡地喃喃一句,
“可是嬪妾......想要寫好皇上的名字。”
天威不可冒犯,帝王的名諱也不能隨意書寫。
而沈晏辭笑得寬和,顯然是不計較這些,
“這都是閨中女子十數年的功底,從沒有急于精進的路子。朕喜歡你不在這些,你又何苦為難自己?”
“不行。”南瑾搖頭,語氣堅定,“嬪妾這樣的身份成了嬪妃,已是皇上垂憐。若得了寵愛還不思進取,那傷了的可是皇上臉面。”
沈晏辭凝望著她眼底的執拗。
良久付諸一笑,珍而重之地撫摸著南瑾的鬢發,溫聲道:
“你既想學,那朕親自教你。”
沈晏辭扶著南瑾的肩頭坐于案前,取筆攥于她手中,
旋而影子從她身后覆上來。輕輕拖住她的腕骨,食指關節抵在掌側,貼著她耳畔道:
“執筆要穩,松緊得當。拇指、食指與中指輕輕捏住筆桿,肘與腕自然彎曲,不可與其抗力。”
“逆鋒起筆,藏的是昆侖雪水沖開玉門關的氣勢。”
二人手腕交疊,提按轉折時臂彎錯落相纏,
窗外漏進的日光投下二人的疊影,幾乎交織為一體。
筆墨將盡時的枯筆最見功夫,沈晏辭小指勾住南瑾無名指第二關節,牽引著她利索收筆。
字成,見所書為八個大字:
‘執子之手,握瑾懷瑜。’
有溫熱的氣息撲在南瑾的耳后,低沉而曖昧,
“瑾兒可知此為何意?”
“皇上......”
南瑾微微側頭,便已與沈晏辭鼻尖相抵。
彼此呼吸交織間,盡誕出迷醉的**。
她呼吸漸漸急促,不得下一句話說出口,沈晏辭的吻已然封住了她的唇。
他一手攬著南瑾的腰肢,令她仰倒在暖座上,欺身而吻。
另一執筆之手與南瑾十指緊緊交握,
筆桿脫手砸在地上,綻落一地墨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