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貓子笑著說道:“怎么,師父這么快便要放我們出去了?我說了,我不過是和那瞎子鬧著玩的。我們以后再也不敢了……”正說著,忽然,冰涼的尖刀鋒利的感覺抵上了喉嚨,他心里一驚,睜開眼一看,發現在他眼前的并不是什么看守,而是一個女人,穿著看守的衣服,正冷冷地看著他。
“夜貓子”認得這是蒼雪,嚇得大氣也不敢出:“你……你……你……干什么?”他見過蒼雪,也知道這個便是傳說中晚照的相好,但印象中蒼雪應當是一個柔柔弱弱的女人,怎么如今眸子里卻不大一樣?
蒼雪一陣輕笑,用刀子在他的喉嚨比劃:“干什么?你說我干什么?”
“我……我說了……師兄弟一場誤會,一場誤會……”夜貓子覺得有些不大妙,冷汗淋漓,“我聽說了,聽說了瞎子……不……晚照他沒事,沒事,以后我們相親相愛,再也不會了,不會了……”
“沒事?”蒼雪鳳目一勾,嚇得“夜貓子”一個激靈。
蒼雪將那匕首在“夜貓子”身上來回擦拭著,仿佛嫌它不太干凈似的。
她慢慢說道:“溫夜大人在桃浪大火和龍淵大戰中有功,我一向對他十分敬佩。”
“是。是。”夜貓子身子有些發冷。
“龍淵大戰里,寒山死了十萬無辜的醫師、藥師、器師、下人、當然,還有你們護衛……”蒼雪一邊擦著匕首,一邊又慢慢說道:“我知道,寒山死了那么多人,溫夜長老用人心切,便招了許多你們這般不三不四的人,犯了錯兒又舍不得攆出去。他年紀大了,耳根子軟,又護短……我也知道,將軍不護著自己的兵士,哪里會有人肯真心實意地為他賣命?但是……”蒼雪停止了擦拭匕首,眼神漸漸凌厲了起來。
“夜貓子”嚇得快要哭了,嘴里一個勁地求饒:“蒼雪大人,我真的,真的再也不敢了,不敢了,我求求你……要不,你也捏碎我的指骨?”
蒼雪仿佛沒有聽見他說的話,自顧自繼續說道:“但是……溫夜他不知道,賞罰不分明,一樣不能服眾。這個道理,需要我慢慢教他……你說,是不是?”
“夜貓子”連連點頭:“是是是,是是是。”猛地又意識到什么不對,連忙又說:“不是,不是,不是……”
忽然間,蒼雪眼中寒光一閃,手里的匕首一下便刺進了他的心臟。“夜貓子”張大了嘴,還沒來得及慘叫便斷了氣,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其他牢房里的同伙見到此情此景,都嚇得大哭起來:“蒼雪大人饒命,蒼雪大人饒命,都是‘夜貓子’挑唆的,以后我們再也不敢了。蒼雪大人饒命啊……”
蒼雪站起身來,將尸體上的匕首拔了出來。
她雪白的臉上還濺著血,看起來竟然有幾分如鬼魅一般。
她也不著急,拿著一串鑰匙慢慢地一張牢門一張牢門打開,那些人早就被打得半死,又被鐵鏈鎖著,哪里有反抗之力?于是蒼雪用那匕首,將剩下的人一個一個,慢慢地全部都殺了。
她的頭又開始有些疼痛,等殺到最后一個人的時候,力有不逮,雙手已是微微顫抖。
全部做完之后,她將那匕首仍在地上。原來,那匕首正是刑具箱中的一把刀。
她脫下外面看守的外袍,露出里面穿的醫師白衣來。
那外袍上面都是血跡,她拿著擦了一把臉上的血,接著,將那滿是血污的外袍扔進了中間的火盆里。火盆中的火本就燒得旺,此時更加升騰著火舌燃燒起來。
在地牢隱秘角落的黑暗中,卻站著詩頁和溫夜。
詩頁臉上露出幾分欣喜的神情,她心中七上八下:這才是仁心大人,是寒山書院上一任院長仁心大人,只有她如此凌厲果斷;只有她能聽音辨內傷;只有她,才能對寒山的那段歷史了如指掌……只有她……她要回來了……
詩頁正要迎出去叫蒼雪,卻被溫夜一把攔住。
詩頁不解,疑惑地看向溫夜。
溫夜低聲道:“再等等。”
只見蒼雪將那外袍扔進火盆中,伸出兩只纖細的雙手出來烤火。她一邊烤火,一邊妖妖嬈嬈地翻看著這如白玉蔥管一般的手,那上面還有血跡。
接著,仿佛心情極好,哼起了小曲:
“東城漸覺風光好。縠皺波紋迎客棹。綠楊煙外曉寒輕,紅杏枝頭春意鬧。浮生長恨歡娛少。肯愛千金輕一笑。為君持酒勸斜陽,且向花間留晚照。”
唱到這里,她忽然抬起了眼眸。
詩頁忽然打了個寒顫,她看到蒼雪那雙本該如墨的眸子,此刻正泛著妖異的淺紅。
詩頁再也不按捺不住,和溫夜二人從黑暗中跳了出來:“蒼雪。”
蒼雪沒有想到暗處有人,吃了一驚,但很快平靜了下來,用微紅的眼睛看著二人:“院長大人,溫夜大人。”她剛殺了人,卻也不害怕,神色淡然,跟方才無事發生一樣。
詩頁迫不及待地問道:“你是不是終于想起來了什么?”
“想起來了什么?”
詩頁見她雙目微紅,柳眉深蹙,知道她有些不妥,但還是追問道:“你方才做手術之時,殺人之時,真沒有想起來你是誰?”
“我是誰?”
“永夜、仁心,你……你難道一個都沒有想起來嗎?”詩頁最后的尾音都帶著顫抖。
“仁……心?”蒼雪腦中忽然“嗡”地一下響起一陣刺耳的嗡鳴聲,她只覺得天旋地轉,最后悶哼一聲,暈倒在了地上。
“詩頁大人,千萬別操之過急。”溫夜連忙上前將蒼雪抱了起來,“這些年來我們也試過無數次了,說得太多,問得太多,只會適得其反。你說過,她雙目微紅也是因為腦中芯片還有排異反應,若受了刺激,變成深紅色,恐怕最后她腦中所有的記憶都要全部清零。眼下無論如何我們也要等她的排異反應消失了再說。”
詩頁自己也有些懊悔:“可寒星連年災禍不斷,怕是永夜將至。若仁心院長再不蘇醒過來,我怕……”
溫夜道:“詩頁大人,聽我一句勸,欲速,則不達。”
詩頁嘆息一聲,不再說話。
二人相對無言,將蒼雪帶回了回春堂休養。
這一次,蒼雪昏迷了許久。在半睡半醒中,她做了一個長長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