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里無數雙眼睛,景仁宮的動靜很快傳到乾清宮里頭。
四季如春的乾清宮暖閣里頭,玄燁手里捏著書,視線卻不曾落在字上——表妹既然叫了膳,想必是已經想開了。
這樣才對。
后宮雖說是他的后宮,可皇后卻是一國之母,與朝政密不可分。
如今三藩擁兵自重,孫延齡叛于廣西,羅森、鄭蛟麟、吳之茂叛于四川,耿精忠叛于福建,臺灣鄭經渡海進兵福建漳州、泉州和廣東潮州,提督王輔臣又叛于寧羌。
四方震動,人心動搖。
杰書負責東南,岳樂奔赴江西,圖海平叛北方,雖解決了部分心頭大患,可戰局依舊焦灼,朝中也并無多少可用之人,只好重用張勇、王進寶、孫思克等漢將。
只是漢人用得多了,朝中難免風言風語,擔憂他重漢輕滿,忘了那些一起打江山的老臣們。
鈕祜祿氏出身八大姓,乃遏必隆之女,鰲拜義女,祖父額亦屬開國五大臣,立她為后,才能讓朝臣知道他不忘滿族舊臣。
至于表妹,身為貴妃已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算不得委屈,如今做出這幅怨懟之態,實在是有些太過不懂事。
說到底,還是佟家太過嬌慣表妹,嬌縱得表妹連規矩體統都不放在心上。
只是一想起佟國維把女兒當成眼珠子疼的做派,玄燁還是免不了有些頭疼。
親戚情分比不過家國大事,想必舅舅也是能理解的。
他嘆了口氣,放下手中的書冊,視線落在一旁青銅所制的冰鑒上,冰山似的雪冰正散發著幽幽的寒意,鑒身上全是寒氣凝結的水珠。
記得那也是一個極為炙熱的夏日,是舅舅不顧自身安危,在關鍵時刻剿滅了吳三桂之子吳應熊,打壓了那叛賊的銳氣。
罷了,下不為例。
“來人”,玄燁想起江寧織造新進上來的料子,里頭有幾匹顏色素凈淡雅,應是表妹喜愛的樣式,他淡淡吩咐道,“挑些好的給景仁宮送去”。
表妹既然懂事了,他這個做表哥的也不能太過計較,小姑娘家家的,都是喜愛穿衣打扮的,再有了這獨一份的賞賜,想必很快就能病好了。
萬歲爺輕飄飄的一句吩咐,下頭的人卻幾乎跑斷了腿,顧問行的干兒子顧忠親自去內務府開了庫房,挑那顏色素凈又好看的,粉紫黃白綠藍,樣樣挑了兩匹。
挑完一看,竟有小二十匹,出動了四五個小太監才能搬得下,可這樣浩浩蕩蕩的一堆子人,宮里頭的人又不是瞎子,誰看不見呢?
顧忠犯了難,偷偷摸摸尋到干爹那里,“爹,這么多東西·······”
叫坤寧宮知道了怎么辦?皇后娘娘雖不能怎么著貴妃娘娘,可對付他一個小太監,只是抬抬手的事兒。
“眼皮子淺的東西!”
顧問行眼皮都不帶掀的,“當誰都和你一樣?”
皇后娘娘一等公之家出身,親阿瑪遏必隆是先帝留下來的顧命大臣,雖說眼下是有些沒落了,可當初眼里看的身邊用的,全都是旁人見都沒見過的好東西,豈會眼熱這區區幾匹布。
他瞥了一眼這個最小的干兒子,語氣有些冷淡,“萬歲爺的差事你要是辦不好,自然有人替你辦”。
顧忠挨了罵,心中卻暗暗松了口氣,放心大膽去了。
果然,不過片刻功夫,坤寧宮那邊就得了消息。
“娘娘·······”
鈕祜祿皇后的奶嬤嬤滿臉的心疼,可勸慰的話在嘴里轉了幾咕嚕,就是說不出口。
“眼皮子別太淺了”,鈕祜祿皇后很平靜,自從阿瑪和義父都去了之后,她一直是這般古井般的平靜,“坤寧宮如今姓鈕祜祿,皇后的金印在我手里,些許偏寵算不了什么”。
只要她坐穩坤寧宮,戰場上的奮勇殺敵的鈕祜祿氏兒郎們就能安心,屬于鈕祜祿一族的功績也無人敢貪。
說不定,還能重新恢復祖輩的榮耀。
“本宮不僅不能敗壞皇上的興致,還要替他寵,幫他寵,讓皇上看到鈕祜祿一族的忠心”。
若是能借著這個機會,得了皇上的認可,為阿瑪建立家廟,當年鈕祜祿一族搖擺不定的罪名應該就能洗清了。
白嬤嬤沒話了,如今娘娘后位不穩,族里又是那個樣子,確實不適合再生事端。
只是······她又道,“若是其他人不平了又該如何?”
若是有人鬧起來,會不會讓太皇太后覺得娘娘能耐不夠,管理不好六宮?
“嬤嬤多慮了”,鈕祜祿皇后終于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來,“那些不得皇上寵愛的人,不平又能如何,還能鬧事不成?”
鬧起來吧,鬧起來后宮才會有起伏,鬧起來才能顯出她這個做皇后的寬容大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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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風起云涌,佟宛宛卻埋首在雞湯銀絲面的碗里大快朵頤。
雞湯鮮香,肉丸多汁,蔬菜鮮嫩,面條潤滑,個頂個的好吃。
只是這幅身子實在是餓得狠了,胃也被餓傷了,碗里的面剛下一半,胃里就裝不下了。
佟宛宛遺憾地放下筷子,不是有意浪費,實乃過滿則溢,以她現在這個體質為0.15的身子而言,吃的太飽有害無益。
即便如此,清芷已經滿臉是笑,拿著荷包說要去賞今日掌廚徐太監,能叫娘娘用這么多,絕對是個大功臣。
佟宛宛在一旁慢吞吞地散步消食,聞言吩咐道,“叫那些大師傅研究一下滋補身體的藥膳,誰做的好,有賞”。
歷史上,孝懿仁皇后進宮十三年就去世了,按照清朝人進宮的年齡而言,應該不超過三十歲,絕對算得上是英年早逝——她更得好好保養身子才是。
估摸走了一刻鐘的時間后,佟宛宛察覺到后背處出了些許薄汗,這才緩緩坐回榻上,“你們都下去吧,本宮要睡一會兒”。
把這些人都支走,才能好好研究腦海中的那個寒酸面板。
清芷素來是忠心又聽話的,雖然有些不放心,但整理好床鋪后還是掩上了門,頓時,偌大的殿內只剩下佟宛宛一人。
她閉上眼睛佯裝睡覺,腦子里卻一遍又一遍的研究面板,只見半透明的屏幕大約筆記本大小,上頭沒有名字,沒有新手引導,沒有任務列表,就連充值的地方都找不到——并不是病友分享的那種氪金游戲。
她略一猶豫,心中呼喚道,“系統?”
“金手指?”
“面板?”
按照曾經看過的小說試了無數個法子,甚至還狠下心來取了些許鮮血,可面板依舊像是死了一樣,沒有任何回應。
難道說剛才的一切都是幻覺?
但意識中的半透明面板依舊清晰可見,除了······后頭的加號。
沒記錯的話,剛穿越來的時候那個位置確實有加號在閃爍,如果讓那個加號重新出現,是不是就可以繼續提升體質?
難道要做好事增加功德?又或是攻略誰?再或是什么怒氣值心動值之類的?
佟宛宛摸索研究了大半天,意識深處的面板依舊一絲不變的掛在那里,反倒是她那0.15體質的身體被累得氣喘吁吁。
她僵了片刻,默默呼出一口氣,轉身躺回榻上,卻又不小心被腦后的簪子給扎了一下。
真倒霉啊,手術失敗就算了,竟穿越到清朝,本想著活著總歸是件好事,卻又是這么一個破敗的身子,以為有了作弊器,竟還找不到入門的法子。
佟宛宛長舒出一口濁氣,待心緒平靜后,抽出那惱人的簪子將其放在一旁的案上,誰料想,手心卻突然傳來溫熱之感。
與此同時,【體質:0.15】后頭的那個加號在她眼皮子底下從虛無到淺淡,像是充上了電一樣,又開始閃爍著顯眼的紅光。
心臟開始不受控制狂跳起來,可這種劇烈的跳動并未帶來什么不適,反而讓人腦部充血,能夠將將全部注意力集中在那個加號上。
片刻后,上頭的數字在佟宛宛的眼皮子底下從0.15跳到了0.16。
數字的變化并不能代表什么,可剛才還氣喘吁吁的身體瞬間便呼吸平穩下來,些許疲憊頃刻間完全消散。
“真的不是幻覺······”
佟宛宛愕然地坐在原位,晃眼一看,古樸又華貴的簪子還在自個兒手中,沒少,沒變,但面板上的數字的確發生了變化。
“清芷、豆蔻!”
她的聲音中頭一次帶了些急切,“快將庫房里的那些首飾、銀子、擺件全都找出來”。
雖然不知道是什么東西在起作用,但已經找到一個打樣的,接下來只需要一樣一樣的試下去就行。
很快,承乾宮的庫房被打開,無數金石玉器全都擺在殿中,有一些是佟家給的嫁妝,另一些則是太皇太后、太后和皇上的賞賜。
佟宛宛挨個試過去,金錠、銀錠這類銀錢之類的不行,看來不是氪金的作用。
天然的玉石、華貴的珠串也不行,想來也不是價值的原因。
她試來試去,最后發現那些有些年頭的古董首飾和古玩字畫有一定概率可以為那個加號充電,而且越是工藝不凡,充電的概率越大。
將庫房里每一樣都親手摸過之后,面板上的【體質:0.16】變成了【體質:0.31】。
雖然不到三分之一,但她卻明顯感覺身體同之前有了很大不同。
首先,總是暈暈乎乎的腦袋變得清明許多,呼吸也變得悠長平緩,關鍵是身體終于有了力氣,不再是手軟腳也軟,走幾步就累得不行的狀態了。
換句話說,剛才的她活不過三十歲,而眼下,她有信心活到三十五歲,足足多了七八年的壽命。
佟宛宛心頭一松,心里眼里只剩下一個迫切的念頭——無論用什么法子,都要將體質給提升起來。
只是,景仁宮里頭的寶貝已經被用完了,她的眼神自然而然地落在一旁的宮女身上,“清芷”。
“娘娘有什么吩咐?”
清芷連忙湊近問道,她許久都沒有看到這么鮮活又精神的娘娘了,一時間,笑得嘴角都收不住。
“回家里一趟”,佟宛宛坐回榻上,“就說,本宮最近喜歡古玩之類的東西”。
她的視線難以抑制的落在腦海中那個簡陋的面板上,直勾勾地盯著上面的體質數據。
對不住,她實在太想長命百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