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里頓之行后,朗伯恩和這一批新來的民兵團軍官來往愈加密切。
而不可否認的是,貝內特家的幾位小姐在其中發揮了重要作用。
這支民兵團預計會在梅里頓駐扎一年的時間,除非中途受到征召,被派往前線支援。因此軍官們非常樂意融入本地的社交圈,以排遣遠離親友的孤獨寂寞。
軍官們的薪水雖然不算高,消費也大多沒有節制,但他們多出身紳士階層或為貴族次子,一般還能從祖輩那里繼承到一部分財產。
再加上他們至少身材能夠有所保持,形象也大致過關,因此頗受附近村鎮小姐們的歡迎。
大多數鄉紳家的太太小姐們一輩子都很難離開當地幾次,而軍官們經常需要隨團換防,這使得他們即使沒有什么頭腦也能說出幾個有趣的故事,讓宴會的氛圍提升不少。
認識瓊斯太太后,基蒂和莉迪亞就經常抓一兩個同村小姐一起去梅里頓結交新的軍官。
她們每每認識新的人之后就會邀請他們來朗伯恩做客,有的時候是來她們自己家共進晚餐,有的時候是參加村里其他人家的晚宴。
貝內特先生剛開始對經常出現在眼前的紅制服表示過不滿,想要禁止紅制服的頻繁到訪,不過很快他就在太太和女兒們的聯手抗議中敗下陣來。
今天中午,貝內特家的餐桌上也有幾位軍官加入,其中就有這個月的常客威克漢姆先生,還有之前和海瑟爾搭話的布朗少校。
吃過午飯后,賓利先生也來上門拜訪了。
有一群說話和禮儀都更討喜的先生們在起居室,柯林斯先生的高談闊論再也無人問津,以至于他只能轉而和瑪麗討論起圣經。
可憐的瑪麗自從開始研究運河問題后就再也不愿意和人討論虛無的宗教學了,更何況柯林斯先生大多時候只是背誦原文,完全提供不了什么有益的思路,這讓她煩不勝煩。
海瑟爾從樓上拿著新收到的信下來,準備回到起居室的時候,就看見瑪麗站在后門旁邊,抱著書向她招手。
“拜托,姨媽。我們去樹林里吧,這里陪客的人已經夠多了,不缺我們兩個。”
瑪麗愁眉苦臉的說:“我對軍官一點興趣都沒有,柯林斯先生更是讓人煩躁,他已經講了整整一刻鐘傳道書里的道理了。連賓利先生都只說一些沒有頭腦的話了,果然陷入戀情的人都會變得愚蠢。”
海瑟爾欣然同意,她們彎著腰從窗臺下偷偷溜過,然后熟門熟路的往后山的樹林中跑去。
等到了那片樹林,她們就開始漫無目的的亂轉。
直到瑪麗找到了一塊相對平坦的石頭,于是坐下去開始看沒看完的書,她現在對實用經濟學的興趣達到了頂峰,簡直比備戰商學院的學生還要刻苦。
海瑟爾悠閑的坐在旁邊,午后的陽光穿過樹葉的間隙灑在土地上,仿佛滿地都是金燦燦的財寶。
海瑟爾無所事事的觀察著四周的植物,這些天來她已經見過了朗伯恩附近大多數植物種類。
不過今天,可能是她們走的比平常略遠,她似乎發現了新鮮東西。
那是一片不太完整的銀灰色葉片,是某種植物枯萎后的殘骸。海瑟爾仔細回想了一下那本朗伯恩地圖志,也沒想起來這究竟屬于那種植物。
“瑪麗,我去附近找找還有沒有這種葉子,馬上就回來找你,你在這里別動啊。”
瑪麗頭也沒抬的說:“好,如果找不到路了就大聲叫我。”
海瑟爾朝遠離田地的山頂方向走去,她害怕有野獸或者蛇,所以并沒有走多遠。
走出幾十米距離,海瑟爾就又發現了幾片同樣的銀灰色枯葉,有一片葉子下還纏著一截皺縮的紙。她仔細摸索了一下,發現居然是油紙。
怎么會有油紙呢,難道是巡邏的守林人留下的?
突然,海瑟爾從沉思中驚醒,她聽到背后很近的距離傳來一聲樹枝斷裂的聲音,然后是一陣細碎的腳步聲。
有人在偷偷跟著她。
海瑟爾嚇得“啊”的大叫了一聲,猛地轉過頭來。
對面走過來的男人也被嚇了一跳,他腳一滑差點摔倒,趕忙狼狽的扶住旁邊的樹干。
是一個紅制服,一個剛剛和貝內特一家共進午餐的紅制服,不知道是莉迪亞的朋友還是哪個軍官帶來的朋友。
海瑟爾微微松了一口氣,有些驚魂不定的說:“您是…那什么先生吧,剛剛見過的,您怎么突然出現在這里,我真的快被嚇死了!”
那人站定,快速整理好剛剛弄歪的衣服,還抬手理了一下凌亂的頭發,才說:“安德烈戴維斯,夫人,我只是想出來透透氣,恰好看見您一個人在這里,所以想要上前問候一下,真的非常抱歉嚇到您了。”
他行云流水的行了一個非常優雅的貴族禮,嘴角微笑的弧度格外的完美。
海瑟爾這才注意到,單論長相,他比這屆紅制服中的人氣王威克漢姆還要標致,他的血統里或許混了一點哥倫比亞的基因,讓他顯得格外風流野性。
不過他的氣質遠沒有威克漢姆那樣合英國女孩的大眾口味,不同于威克漢姆裝得渾然天成的清俊,他笑起來有些虛偽油膩。
海瑟爾往后退了一小步,說:“您的意思是,您為了透透氣從朗伯恩走了一英里路還這么巧恰好碰到了我?”
戴維斯舉起雙手,無辜的聳了聳肩,說:“正如我剛剛所說的,我只是想單獨問候一下您,不然我今晚都要無法入眠了。”
海瑟爾警惕的看著他。
他嘆了一口氣,似乎有些無可奈何:“夫人,為避免不必要的麻煩,我剛才并沒有介紹自己的身份。但現在,為了能讓你放心,我只好重新介紹一下自己了。”
“我的祖父是一位喬治三世時受封的將軍,我的父親是他的次子,因此我雖然還沒有爵位,但也并不是什么出身卑微的下等人。我想,梅里頓附近的任何一個女孩如果能得到我的求婚都會將其當作畢生的榮耀的。”
“而現在,勞倫斯夫人,我對您一見鐘情。”
海瑟爾簡直要被氣笑,這個油頭粉面的自戀狂到底是從哪里跑出來的。
她小幅度的翻了個白眼,一邊找回去的方向一邊敷衍的說:“所以,將軍的孫子,你是準備要向我求婚嗎?”
戴維斯說:“哦,不,夫人,我想您應該明白,我的祖父是不會同意我娶您這樣的人的。我想您也不會愿意和我一起被趕出家門四處謀生的。”
海瑟爾徹底忍不住了,她冷著臉說:“是的先生,那就請你讓開吧,我要回去了。偷偷跟在單獨出行的女士身后可不是什么正當的行為。”
戴維斯大笑著擺手,擋在前面說:“請千萬不要生氣。放松一點,我們雖然不能結婚,但是接下來的幾個月中我們還有機會度過愉快的時光不是嗎?相信我,和我在一起,一定能幫助您走出失去丈夫的悲傷。”
海瑟爾簡直被他的厚顏無恥震驚了,這完全是柯林斯和威克漢姆的結合版,既自以為是又渣得可怕。
“可惜我對人品低劣、氣質猥瑣、自己還沒什么本事的男人不感興趣。”
她一邊說一邊后退,悄悄從袖子里拿出發簪,打算萬一這人沒有底線就嘗試武力突破。
“而且,你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如果你在這里做出什么無禮的舉動,到時候可是會被民兵團開除的。”
然而戴維斯毫不在意,他顯然習慣性把女人的抗拒當成矜持,認為沒有人能抵擋得了他的風流倜儻。
他慢慢靠近海瑟爾,嘴上說:“如果您不同意,我什么也不會做,我只是想獻上一個吻而已。”
和這個自以為是的蠢貨顯然是說不通的,海瑟爾直接大聲喊著救命,同時握緊發簪暗暗準備好給他一個重擊。
只有不到半米了,就是現在!
正當海瑟爾準備把發簪刺入他的手臂的時候,左側忽然沖出了一個人。
是瑪麗,她雙手舉著一根半人高的粗樹枝,大吼著沖過來,一邊大叫著別碰她,一邊胡亂的揮舞著樹枝。
由于左側有個小小的上坡,她跑的十分吃力,速度也算不上快,但她張牙舞爪的兇狠模樣還是把戴維斯嚇得退后了幾步。
不幸的是,還沒等她沖上來,她就被不知道什么東西重重的絆倒在地。
海瑟爾心中一緊,連忙轉頭看向戴維斯,差不多同一時間,這個惡賊也砰的一聲摔倒在地,他的后腦勺磕在土地上,一下就沒了動靜,
海瑟爾來不及想為什么瑪麗的樹枝明明還離得那么遠,那人就自己倒下了,連忙跑過去扶瑪麗。
還沒等她們站起來,一個高亢的女聲就刺破了整片樹林。
“啊啊啊啊!我殺人了!天哪,他是不是死了?我是不是要坐牢了!上帝啊,我有罪!”
那是一個穿著淺藍色緞面長裙的年輕小姐,她精致的禮帽上那根尾羽此時已經從中間斷開耷拉了下來,她一只手攤著,另一只手上卻拿著一個石塊。
原來剛剛撂倒死渣男的居然是她扔出的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