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云鳶幽幽轉(zhuǎn)醒時,瑪瑙跪在榻前低聲道:“娘娘,不如去求丞相大人...”
云鳶慘白的唇邊溢出一絲苦笑:“本宮那好父親?你可知他是什么人?女兒于他不過是登云的梯子,哪個有用便扶哪個。”
“恭王剛死時,他是如何迫不及待與云棠撇清關(guān)系的,本宮可記得清清楚楚。”
“如今本宮沒用了,他還能看得見本宮?”
……
第四日,邊關(guān)軍報打破了朝堂的平靜。
“報,北境萊薩族穿越邊境線肆意橫行,強搶婦女,有挑釁開戰(zhàn)之嫌。”
朝堂頓時嘩然。
老將軍捶胸頓足:“此乃我大齊立國以來未有之辱啊!”
首輔突然摘去烏紗,重重跪地:“老臣今日拼著這項上人頭不要,也要說句大逆不道的話。”
“什么倫常禮法,比得過江山社稷重要?若因拘泥小節(jié)而誤了國運,老臣寧愿以死謝罪!”
說罷就要往柱子上撞去,還好大家反應(yīng)快攔了下來,滿朝文武跪了一地,泣血叩首之聲不絕于耳。
裴鈺衡無奈起身:“既然眾卿如此堅持...”
“那便由云愛卿去問問恭王妃的意思,若她自愿入宮...”
“朕便順應(yīng)天意。”
剛退朝,云燕青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往恭王府奔去。
這位當朝丞相此刻滿面紅光,哪里還有前日的惶恐。
他腦海中已經(jīng)開始盤算,要如何說服那個向來倔強的小女兒了,畢竟,這可關(guān)系到云家滿門的榮辱啊。
朝中談?wù)摰倪@些事,莫名傳到了百姓的耳中,有人帶頭跪在恭王府門口,央求云棠以國家大事為重。
門前烏泱泱跪滿了百姓,從白發(fā)老者到孩童婦女,竟有數(shù)百人。
“求王妃娘娘以江山社稷為重啊!”
“娘娘就當可憐可憐我們這些小民吧!不能再發(fā)生戰(zhàn)爭了!!!”
“天意不可違,請娘娘母儀天下!”
云燕青的轎輦剛到巷口,就被堵得水泄不通,他剛下轎,就被好些個百姓攔住了。
“丞相大人!您可要好好勸勸王妃娘娘啊!”
“是啊大人,大家都等著娘娘的福澤庇佑呢!”
云燕青額頭冒汗,怎么事情傳的這么快,皇上登基時也不見民情如此沸騰啊。
“好好好,請先讓一讓...讓一讓...”他艱難地撥開人群,官袍被扯得亂七八糟,鞋底都被踩掉了。
好不容易擠到府門前,云燕青喘著粗氣整了整衣冠,轉(zhuǎn)身對百姓們拱手行禮:“各位父老鄉(xiāng)親放心!本官定當竭力勸說小女,以社稷為重!”
話音剛落,人群中爆發(fā)出一陣歡呼。
幾個書生模樣的人甚至熱淚盈眶,高呼“丞相深明大義”。
云燕青走了很久,終于到了云棠住的偏僻小院,只見云棠一臉愁容,臉色發(fā)白。
一旁的晴雨正笨拙地講著笑話:“王妃您聽這個...昨兒個廚房的…”她的聲音越來越小,在看到云棠毫無反應(yīng)的表情后,最終訕訕地住了口。
云燕青看著女兒這副模樣,心頭一酸。
他輕咳一聲,晴雨這才發(fā)現(xiàn)有人進來,慌忙行禮退到一旁。
“棠兒...”云燕青輕喚一聲,小心翼翼地在她對面坐下。
云棠這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父親...你來了…”
“朝堂上的事,你可聽說了?”
云棠微微頷首:“女兒略知一二。”
云燕青長嘆一聲,將這幾日朝堂風波娓娓道來,說到邊關(guān)告急時,他老淚縱橫,提及老臣撞柱時,他捶胸頓足,講到百姓請命時,他更是聲淚俱下。
如果云棠知道有個獎項叫做奧斯卡獎,她一定二話不說頒給云父。
“棠兒啊...為父知道你對恭王情深義重。可如今齊國需要你,你姐姐又...”話到此處,已是哽咽難言。
云棠別過臉去,淚水無聲滑落。
父女相對無言許久,云棠終于緩緩點頭。
云燕青見狀,內(nèi)心歡喜不已,面上崩得緊緊的做出悲痛模樣,顧不得其他,他幾乎是跑著出了小院。
第二日清晨,街上傳來莊嚴的禮樂聲,四十八名錦衣衛(wèi)護開道,皇后儀仗浩浩蕩蕩向著恭王府行進。
沿途百姓紛紛跪拜,齊聲高呼:“母儀天下,母儀天下!”
云棠原本以為,按照裴鈺衡的性子大概率會強取豪奪,卻不想,他竟為她布下如此精妙的局。
從朝堂到民間,從天命到人心,他步步為營,將天意,朝局,民心都化作棋子,就為了讓她能名正言順地踏入那座宮門。
云棠進宮后,宮女們?yōu)樗龘Q好皇后服飾,領(lǐng)著她去了勤政殿。
裴鈺衡等地心焦,他特地連夜派人在云鳶的封后典禮的基礎(chǔ)上,盡可能地更加隆重些,也不知道云棠會不會喜歡。
在滿朝文武的注視下,云棠緩緩接過封后圣旨,皇后冊寶與鳳印。
裴鈺衡這是第一次見到她盛裝打扮的樣子,垂下的珠簾半掩著她的眉眼,卻遮不住那通身的容光,朝服復雜的紋樣非但沒能奪去她的風采,反被她穿出了渾然天成的氣度。
他看得癡了,但為了在朝臣面前演戲,他不得不強迫自己移開視線,盡量讓自己的視線聚焦在云棠的朝服上。
可余光仍忍不住上撇,喉結(jié)幾番滾動,才堪堪壓下心頭的悸動。
接下來是焚香祭天,問告祖宗的流程,裴鈺衡手心出了汗,他悄悄在袖子里頭擦了擦手心,牽著云棠一步一步往太廟走去。
兩人一路上沒有說話,直到登上高臺時,裴鈺衡這才開口,聲音里滿是誠懇。
“那日偏殿的事,我要向你賠個不是,實屬醉酒糊涂,父皇病重心情低落,所以才冒犯了你。”
“后來我本想尋個機會與你道歉,可又怕唐突了,現(xiàn)如今,你能否原諒我?”
裴鈺衡自稱“我”,嚴辭懇切,眉眼間盡是誠摯的愧色,端的是君子如玉的風度。
這般作態(tài),任誰看了都要信上三分。
若非云棠太清楚這副溫潤皮囊下的真面目,怕是要被這番說辭騙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