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景言怒火攻心,在書房緩了許久才勉強平復。
他出去了許久,可一回來,便又將自己關進了書房。
云棠推開門,只見他獨自坐在黑暗里,面對著窗戶,指間的煙明明滅滅。
溫景言沒有回頭:“別過來,這里煙味重。”
云棠站在光影交界的地方,聲音微顫:“景言哥哥…你是不是討厭我了…”
溫景言掐滅了煙,第一次沒有用那種哄小孩的語氣:“我沒有討厭你,永遠也不可能討厭你的。”
“云棠,你過來之前,我在想你剛到我家的樣子。”
“那時候你小小的,溫家那么多人輪番上陣都沒能哄好你。可偏偏我一出現,你就伸出小手,緊緊攥住我的衣角。”
“這一攥,就是好多年。”
“我那時候就想,一定要把你護好,不讓你受一點委屈。”
他頓了頓,聲音里多了幾分沉重:“可我后來走偏了,我以為把你護在我身邊,不讓你接觸那些復雜的人和事,就是對你好。”
“卻忘了告訴你,人和人之間是有‘距離’的,不是所有人的擁抱都能隨便接受,不是親近的人做什么都該默認接受,包括我之前對你做的那些事。”
云棠愣住了:“景言哥哥,你說的…是什么意思?”
“是我錯了,之前跟你親近、和你接吻,還有那些更進一步的事…是我沒能克制住自己的**。”
“我根本沒好好問過你愿不愿意,就借著你對我的依賴,讓你稀里糊涂地跟我親密。”
他頓了頓,語氣譴責:“你從小在我身邊長大,我明明該教你分清什么是‘喜歡’、什么是‘依賴’,可我偏偏故意模糊了這兩者。”
“我想讓你習慣我的存在,想讓你聽我的話,把你養得乖巧又依賴我,這樣你就不會離開我。卻從來沒教過你,就算是對我,也該有自己的邊界,也有權說‘不’。”
她垂著眼,好半天才問出口:“那…之前我們在臥室里…”
他沒有立刻回答,沉默了片刻才低聲承認:“是,是我哄騙了你。”
云棠的眼淚無聲地滑落。
溫景言始終不敢回頭看她,聲音逐漸哽咽,肩膀抖得越來越厲害。
“是我太自私了…為了一己私欲,就用那些似是而非的話當借口,欺負你什么都不懂,仗著你全心全意地信任我…讓你稀里糊涂地配合我做了那些事。”
“云棠,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我錯了,錯得荒唐,錯得離譜。”
他深吸一口氣,用盡了力氣才繼續下去,“我不該利用你的單純,褻瀆你的信任,更不該在你甚至還不懂‘喜歡’究竟意味著什么的時候,就引誘你…做出那些事。”
“那…”她的聲音帶著哭腔,“你對我好,也是騙我的嗎?你說很喜歡棠棠…也是假的嗎?”
“不是假的。”溫景言猛地轉身,語氣急切,“對你好是真的,喜歡你也是真的!我嬌養你,呵護你,關心你,從你小時候抓著我衣角躲在我身后開始,就一直是真的。”
“但是,我用錯了方式。”
他看著她淚眼朦朧的樣子,心痛得無以復加:“我不該用‘占有’來證明喜歡,不該用‘哄騙’來把你留在身邊。”
“真正的喜歡…應該是尊重,是克制,是讓你看清自己的心,讓你自由地選擇想要的方向…而不是像我這樣,讓你糊里糊涂,只能跟著我的想法走。”
溫景言一步步走近,最終停在云棠面前,他緩緩屈膝,單膝跪了下來,仰頭看向她。
“云棠,我以后不會再這樣了。”
他聲音沙啞得厲害:“如果你無法原諒我,想要離開…去看看更廣闊的世界,認識更多人,我不會攔著你,這是我做錯事該受的,是我應得的。”
“但如果你愿意…”他目光灼灼,“再給我一次機會。”
“我會陪你一起,慢慢弄明白‘喜歡’到底是什么。我會告訴你什么是健康的愛,什么是該保持的距離。我會等你…等你真正想清楚,真正愿意靠近我的時候,我們再往前走——”
“——這次,”他斬釘截鐵,“我絕不會再騙你,絕不會再勉強你分毫。你想走就走,想停就停,所有的選擇,都以你的意愿為準。”
他將選擇權,完完全全地交到了她的手上。
這不是以退為進的策略,而是他幡然醒悟后,所能給出的最大的尊重和補救。
云棠站在原地,小聲啜泣著。
那其中有被欺騙的委屈與難過,有認知被顛覆后的茫然無措,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酸澀與…觸動。
他將自己隱于黑暗,卸下了所有驕傲與偽裝,把自己的錯誤,自私和真心都攤開在她面前。
沒有遮掩,沒有辯解,就那樣等待著站在光里的她,做出最后的審判。
她忽然想起,每一次他靠近時,自己那無法抑制的心跳和隱秘的歡喜;
想起他對自己無微不至的照顧里,那些早已超出界限的占有與掌控,如今都有了截然不同的注解。
是錯的嗎?
她似乎應該生氣,應該感到被冒犯和欺騙。
可是…為什么除了心口酸澀脹痛,卻并沒有想象中的憤怒與憎惡?
也許是因為,她能感受到他此刻真摯的懺悔。
也許是因為,他最終選擇坦誠,而不是繼續用溫柔包裹著私心將她蒙在鼓里。
也許更是因為…她內心深處其實清楚地知道,自己對他的那份情感,的的確確是深切的依戀。
那份“喜歡”,或許最初萌芽于他精心構筑的溫室,卻早已在她渾然不覺時,悄然扎根生長,纏繞進了她的血脈里。
只是過去的她,被他的溫柔和自己的依賴裹著,分不清那是習慣,還是真心。
現在,他親手打破了溫室的玻璃,而是將選擇的風雨和陽光,一并送到了她的面前。
她垂著眼,纖長的睫毛上仍掛著未落的淚珠,沉默了很長時間。
最終,她抬起淚眼朦朧的眼睛,朝著黑暗中的身影,緩緩伸出了手。
“棠棠…還是不知道喜歡到底是什么。”
“但是,”她吸了吸鼻子,“我不想離開你。”
云棠望著他,一字一句認真地說道:“景言哥哥你說你錯了,我…我好像有點明白了,又好像不太明白。我心里是有點難受…也有些委屈…可是…”
“可是景言哥哥說對我好是真的,喜歡我也是真的…我信。”
“所以,”她將手往前伸了伸,“景言哥哥,你…你繼續教我吧。”
“教我分清依賴和喜歡,教我什么是距離,什么是底線…也教我…怎么真正地去喜歡一個人。”
“我…我愿意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