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暖把自己的記憶翻了個底朝天,總算把這人從犄角旮旯里扒拉了出來。
“確實挺有緣的,買我老虎的公子。”
程昱的嘴角微抽了抽,大概是沒想到自己堂堂國公府世子在別人嘴里就只是個“買老虎的公子”。
呂縣令算是聽出味兒來了,視線在兩人之間撇了撇:“......你們認識?”
江暖“嗯”了一聲:“一年多前我曾賣過一頭老虎給他,算是有過一面之緣。”
“難怪。”呂喻還想問一問那老虎又是怎么回事兒的,但眼下并不是好時機。
只同江暖道:“這位是京城來的程公子,偶然在我那里喝到了楊梅酒,知道是你家釀的。
特地請我帶路,想來你家買一些帶去。”
江暖覺得奇怪:“我記得胡氏商行可是把酒全都運到了京城,公子為何不在京中采購?
反倒舍近求遠,跑到我們這窮山僻壤來了。”
程昱收了扇子,笑得頗為無奈:“真是個好問題。
你家的酒就那么幾壇,胡家還要送一部分進宮。
剩下的那么多世家大族根本就不夠分的,可謂有市無價。
這楊梅酒我家也只得了幾壇子,剛嘗出個味兒就沒了,我家老祖宗喜歡的緊,偏又沒處買去。
這次也是湊巧了。我與呂大人有舊,這次路過馮乘縣順道上門拜訪。
無意間得知,這楊梅酒竟然出自馮乘縣。所以便央他帶我過來,看看能否買一些。
沒想到這酒竟然出自你這小丫頭之手,果真好本事。”
“原來如此。只是這楊梅酒難得,我今年也只得了幾百壇,大頭全都出給了胡氏商行。
剩下小部分就留作自家飲用和待客用。不知程公子您想要幾壇?事先說好,多了可沒有!”
程昱來的時候就已經知道這個結果,因此也沒有獅子大開口:“十壇有嗎?”
江暖回想了一下酒窖里的庫存,點了頭:“可以。”
于是麻溜兒的讓人搬了十壇子楊梅酒過來。
江暖也沒說具體價格,只讓對方照市價給。
程昱眼睛都不眨地掏了一千五百兩銀票放在了桌上。
于是江暖就有數了。暗罵,這胡氏商行是真TM心黑!
花一千五百兩,就為了買幾壇酒。有錢人的世界江暖真心不懂。
想當初她蓋這座院子也才花了不到四百兩,那會她就覺得自己已經夠豪橫了。
然而在這些世家大族眼里,也不過就是兩壇子酒的價格,灑灑水的事。
就好比在她前世那個世界,底層的打工人傾盡全力掏空好幾個錢包,才能貸款買上一套鴿子籠。
而有人隨便一件什么首飾,就抵得上大部分人幾輩子的努力,這就是現實和差距。
進門是客,人家遠道而來,若是連一餐飯都不留,未免顯得失禮。
更讓江暖驚訝的是,這位程公子同耿大儒竟也認識。
而且無論是呂縣令還是耿大儒,行動舉止間都隱隱有以這位程公子為尊的意思在里頭。
江暖恢復前世記憶這一年多,也不再對外頭的世界一無所知。
胡掌柜就同她說了許多京城的趣事兒和世家大族的八卦。
再加上這段時間耿大儒住在家中,同弟弟說起朝堂的局勢時,江暖或多或少的也聽了幾耳朵。
再聯想到一年前,在碼頭上初見這位程公子時,他家船頭懸掛的燈籠上那個“英”字兒。
江暖大膽的猜測,這人怕不是出自京城的英國公府。真正的豪門貴族。
不過人家既然隱匿身份前來,便是不想跟她有過多的牽扯,她也沒必要上趕著討好。
一會兒吃完了飯把人送走就算完事兒。
然而讓江暖沒想到的是,這位程公子的舌頭實在是刁鉆。
飯菜上桌,剛夾了幾筷子他就立馬嘗出,這菜是用山茶油炒出來的。
于是當即斷定這山茶油也是出自江家。
江暖沒辦法,只得又出讓給他一百斤山茶油,這家伙總算是滿意了。
不過江暖也叮囑他:“這些東西您拿走了也就罷了,還請萬勿再告訴別人。
我家里確實也沒有多余的了,再來人怕是擔待不起。”
最重要的是,她同胡氏商行簽了契約,除了自用和送人外,不得再賣予別家。
今次已是破例了,再來就有違約之嫌。
這位程公子也是見好就收,況且今日來這一趟,已經大大超出他的預期,自然不好再讓主人為難。
下午他們離開時,江暖和江彥姐弟一直把他們送到碼頭上。
看著他們的船消失在拐彎處不見,這才返回。
那廂,船上的程昱卻望著江家村的方向,若有所思。
他現在非常確定以及肯定,他在某個地方見過江暖這張臉。
否則也不會在時隔一年多后,一眼就認出來這就是當初賣老虎給他的那個鄉下小丫頭。
雖然,也有那只奇特小獸的緣故,但印象最深刻的還是她那張臉。
只不過相比一年前,她又長開了一些,看起來更加清麗絕倫。
可,到底是在哪里見過呢?
對于江暖來說,昨天的事情連個小插曲都算不上,很快就被她拋到了腦后。
江暖一連帶著仆役們忙了七八天,不停的做葡萄酒,總算是把空了大半的酒窖又填滿了。
只要不出意外,兩個月后她就又能進賬一筆錢。
此時,村里的學堂建設也已經過半。
族人們不管有事沒事,都喜歡來此處轉轉,尤其是住的近老人和漢子們。
吃晚飯的時候,端個腦袋大的粗瓷大碗,里頭的飯菜堆得冒了尖。
也不講究,褲腿兒往上那么一拉,隨意找塊磚頭往那兒一坐,若是一蹲,三五個湊在一起。
一邊呼哧呼哧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扒飯,一邊聊天,一邊看著學堂的磚墻一天比一天高,
想象著不久的將來,家里的孩子就可以在這里上學識字,書聲朗朗。
哪怕碗里沒有半片肉,大家的心里依舊美得冒泡。
這日子,過得可美啊。
縣學的山長也給江彥捎來了消息。說他們要的先生找到了,都有秀才功名。
只要他們的學堂蓋起來,兩位先生就能立即到位。
學堂的工程已經過半,先生也找好了,學生更是現成的,現在只差書本筆墨了。
筆墨之類的,可以現買,書籍卻是要現定。
江彥說,他明天需要再去一趟書肆,下單請人抄書。
江暖這才想起來,這個世界竟然連印刷術都沒有,書局和書肆賣的書全靠人工手抄。
啟蒙類的書籍,因為需求量大,十本八本的書肆可能還會有現貨。
但一次性要幾十本,那是真拿不出來,只能現請人抄。
當初家里窮的時候,江彥也曾給書肆抄過書,還用抄書賺的錢給她買了一瓶擦手的藥膏。
想到這里,江暖當即跑到院子的菜地里,讓人給她挖了一小盆泥土。
去除雜草和小石子,加水和成濕泥,倒在做豆腐的四方模子里,壓實攤平。
找了把木尺,比量用刀畫成規則的小方塊,再用精巧的小刀,在泥塊上刻字。
這活兒精細,費時費力,江暖只刻了十多個字兒就停了手,糙的很。
她又不是專門的手藝人,不需要太精確,差不多就行。
白澤起先看的稀奇:“你怎么突然想起來玩泥巴了?”
后來看她做的認真,便又覺得不是那么回事。
等看到江暖拿小刀在泥塊上刻字的時候,它就明白了:“哦,我知道了。
你是想要做那個活字印刷術的字模對不對,這還真是個好辦法。”
于是某個惡趣味的無良主人,邪惡的一笑。
拿臟兮兮的手使勁兒摸了摸它的頭,糊了它滿腦袋的泥巴:“真難得啊,你居然也有長腦子的時候。”
白澤起先還沒反應過來:“別說的那么難聽好嗎?我只是懶,又不是傻。”
待反應過來,她對自己干了什么后,立即發出殺豬般的尖叫。
“啊——臟死了,本大人不干凈了。
江暖暖,本大人要殺了你——”
一時間白澤凄厲的吼叫聲響徹整個院子,與之相對應的是江暖瘋狂的大笑聲。
一人一獸在院子里鬧得雞飛狗跳。
管家陳怡還是第一次看到自家小姐露出這么孩子氣的一面,既高興又欣慰。
在世人眼里,他家小姐聰明又強大。卻很少有人知道,她到底有多不容易。
沒有長輩幫襯,獨自一人打拼出這偌大的家業,還要教養幼弟。
常常所有人都睡了,只有她房間窗戶的燈還是亮著的。
陳怡看在眼里,既心疼也欽佩萬分。
只盼著他家小姐能夠事事順心順意,笑口常開。
一人一獸打鬧了一會兒,江暖把刻好的字模小心的拿去晾曬,曬干后又拿去灶臺里用火燒。
結果因為用的泥不對,做工也是糙得不能再糙,十幾個字模“尸橫遍野”,完好的只有三個。
不過,在她看來也夠用了。
反正她只要能清楚的表達意思就行,又不是展示手藝,湊合湊合用唄。
之后把這幾個字模稍加固定排列后,往上刷了層墨,拿著宣紙就往上蓋。
別說,這幾個小玩意兒看著糙,還真能用,至少印出來的字體還挺清晰的。
總之,除了丑了點沒別的毛病。
于是,便讓人將之前做的泥盤連同這幾個字模一起搬去了前院找耿大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