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草原上,夜里已經頗有些寒涼了。
如水的月光普照在草原上,明亮又溫柔。
將士們點起了篝火,火上熬煮著香濃的羊湯。
熬煮好的羊湯是奶白色的,膻味很小。
再灑上一點胡椒粉和鹽,喝一碗下去,渾身都通透了。
江暖喝了兩碗,就不再動了。倚靠在時長空的肩上,看著身旁的白澤大口大口地咬著羊肉。
即使如此,它還在嘟嘟囔囔的抱怨著,這羊肉沒有家里炒了糖色的紅燒肉香。
它說紅燒肉是它的真愛,是它永遠的神。
就是不知道,神域的那位神君知道白澤把他和一碗紅燒肉相提并論,會是個什么表情?
一個將士看著天上的滿月,拿筷子敲擊著空碗,唱起了家鄉的戰歌。
“玉盤玉盤,你為何懸于屋頂上
玉盤玉盤,你為何白白送銀光.......”
他的歌聲粗獷又陽剛,帶著無盡的征伐肅殺之氣。
漸漸的,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其中一起唱:“玉盤玉盤心頭光,
玉盤玉盤亮汪汪......”
江暖為這氣氛所感,也加入其中跟著一起唱。
這首歌謠,她前世也唱過,可那會兒遠沒有現在的心境與置身在其中的真實感,直擊靈魂。
歌聲傳出去很遠很遠,也震懾得俘虜們瑟瑟發抖。
遠處的大片陰影是伏跪在地上休息的眾多牛羊。
沒有狼群的壓迫和人類的奴役,它們正安靜又悠閑的靠在一起反芻的草料……
江暖讓人將多余的羊湯拿下去,分給那些回鶻俘虜婦孺。
她們亦是些可憐人,如今已為階下囚,沒必要再為難。
況且在此后,他們只是大景帝國的一個少數部族。再輔以優秀的中原文化教化,若干年后就成了自己人。
大景帝國想要發展,變得更加強大,多民族融合是大勢所趨,也是必經之路。
“骨力阿打還在逃,回鶻余下的領土不足五分之一。
我們爭取在下雪之前抓到他,結束這場戰事。這樣我們就可以一起回京過年了。”
江暖偏過頭看著他,笑盈盈的,眼里盛滿了星光:“你的意思是讓我留下來了?”
時長空抓住她的手,與她十指相扣。
他輕笑著意有所指:“我怕我的夫人又會因為找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迷路到不知哪里去。”
江暖笑的眉眼彎彎,老實承認:“不得不說,還是你懂我。”
時長空勾了勾唇角,這姑娘永遠都那么樂觀向上,精力充沛。
所幸她有白澤陪在身邊,有自保的能力,想留那就留下來吧。
就這樣,在時長空再次帶著人馬出征后,江暖主動接過了看守這些俘虜的任務。
有率領獸獸大軍們的豐功偉績在前,她在這些回鶻俘虜眼中,就是天神一樣的存在,沒有人敢反抗逃跑。
不過,她還是告訴下面的將士,讓俘虜們干活可以,但不可虐待他們。
兩國相爭本沒有對錯,不過是立場不同而已。
他們已經為自己的失敗付出了代價,只要他們不蓄意作亂,就沒必要再趕盡殺絕。
他們大景人不是劊子手,更不會是屠夫。
因為江暖的懷柔和善,這些原本嚇破了膽的俘虜,神魂終于一點點歸位,不再那么驚懼了。
不過每每看到江暖的時候,眼神還是格外復雜。
那里頭有崇敬也有懼怕。
畢竟這世間沒有哪個女子可以指揮成千上萬的野獸大軍與人類作戰。
但是這位來自大景帝國的公主就可以。
深秋的斜陽,將帳篷的影子拉得悠長,歲月就這樣悄悄的溜走在涼意漸深的秋風里。
當寒風裹挾著今年的第一場大雪,紛紛揚揚的灑落在枯黃草原上的時候。
大景帝國的鐵騎,嘶鳴著踏碎了漫天的風雪,帶著大批拴成串的俘虜回來了。
江暖正在帳篷里同回鶻女子學習怎樣制作奶糕。
聽到外頭的動靜,連忙扔下手里的東西,飛奔著迎了出來。
火紅色的狐裘披風,在風雪中劃過一道好看的弧度。
如同一只翩飛的蝴蝶,成了這蒼白世界中最亮麗的那抹色彩。
時長空跳下馬背,飛快地拉開大氅將她裹進懷里:“外頭冷,快進去。”
江暖任由他將自己帶回帳子里,下人們十分有眼色的退了出去。
帳門擋下了漫天的風雪,帳子里燒著旺旺的火爐,溫暖如春。
江暖從時長空懷里掙扎出來,替他解去落滿厚厚雪花的大氅,拍打著銀色盔甲上的雪花。
“冷嗎?”她問?
時長空搖了搖頭:“不冷。”
江暖倒了一杯暖乎乎的奶茶遞到他手里:“抓到骨力阿打了?”
時長空點了點頭:“他兵敗自殺了。”
江暖便轉了話題:“那我們是不是就可以回京過年了?”
時長空把杯子里的奶茶一飲而盡,杯子隨意扔到一邊,把心愛的女子摟進懷里。
頭埋她的頸窩處:“嗯,此后再沒有回鶻了。往后我們就能過兩年安穩日子了。”
江暖問他:“為何才是兩年或幾年?”
他說:“還有西突厥阿史那氏。他是個野心勃勃的梟雄,必不會甘心就此失敗。我們之間必有一戰!
其次,還有西域的數十個小國也都不是什么省心的主兒。”
江暖點了點頭:“也是!”隨后又想到東邊還有個糟心的倭島,以及南洋的那條海峽,這些都是事兒。
時長空回來,整個營地里宰牛宰羊,一片歡騰。
眾將士吃肉喝湯好不快活。與此同時,俘虜營里卻是低泣聲一片。
可那又如何。叢林法則,弱肉強食,成王敗寇。
她早已學會了這個世界的生存規則,變得心硬如鐵。
況且,這場戰爭本來就是他們先挑起來的。
十月十二日,慵懶的陽光照在滿是積雪的草原上,反射著冷冷的寒光。
而勝利的喜悅卻洋溢在每個人的臉上,
大軍吃飽喝足,帶著大批的俘虜和牛羊馬匹等戰利品,踏上了返程之路。
經過兩個多月的艱難跋涉,他們終于在臘月二十日這天,望見了京城的城門。
明光帝帶著太子、晉王和文武百官出西城門口相迎。
即使是天空中落下的清雪,也擋不住這滿城的歡喜。
君臣相見,格外歡喜。皇帝下令大軍駐扎京畿大營,并賜下大批的酒食犒賞三軍。
之后眾將軍帶著親衛押解著回鶻俘虜進城獻俘,皇帝于金鑾殿論功行賞。
江暖和白澤一行亦立下大功。
她趕在明光帝開口前攔住了他:“父皇,我是大景的公主,幫自家打仗那是天經地義的事。
況且我擁有的東西已經夠多了,實在沒必要再賞了。
您若是真過意不去,就把我的那份分給在此次征戰中,犧牲和傷殘的眾將士吧。
他們的家庭才真正的需要這些!”
明光帝哈哈大笑:“我兒大義。朕就如你所愿。
傳旨,給此戰犧牲的將士以傷殘士兵撫恤再加五成!”
“陛下英明!”
盡管今年的糧稅減了,可因為糧食產量普遍上來的了緣故。加之今年風調雨順,各地的糧食皆是大豐收。
收上來的糧稅非但沒有減少,反而還比去年多了整整一倍,比前年多了兩倍還多。
各地的官倉里都裝得滿滿當當的。
再加上鹽、鐵、以及商稅的大幅增加。
還有寶貝女兒給的制糖技術,在南方遍地開花的國有糖廠,以及工部新出的玻璃,和新設的拍賣行。
無論哪個都是大賺特賺的買賣。如今的國庫可算是豐盈了不少,因此他賞起來才格外的有底氣。
輪到時長空時,他看了眼身邊笑得眉眼彎彎的女子,不禁莞爾。
對明光帝道:“陛下已將大景帝國最珍貴的明珠下嫁于臣,臣再無所求。
若陛下實在要賞,那臣的選擇同公主一樣,就托請陛下將那些東西平分給犧牲的眾將士吧!”
明光帝大笑:“善,朕便依你所言。”
慶功宴后,江暖結結實實的在府里睡了整整一天,直到第三天才帶著時長空進宮請安。
明光帝父子三人都在,大家說起草原上的事情,都驚奇的不行。
眾人看著把腦袋埋在比它身體還要大數倍的盆子里。
按著紅燒肉嗷嗚嗷嗚,吃的滿嘴流油的小獸,均是嘴角直抽抽。
誰能想到,就是這么貪吃的一只小異獸,竟會有號令百獸的能力。
一面又慶幸,幸好這樣的能力掌握在自家人手里,否則天下非出大亂子不可。
她二哥李容洛看著白澤的漂亮的小角,若有所思問江暖:“這究竟是個什么品種的?
不會真是傳說中的神獸白澤吧?”
江暖心頭一跳,忙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
我當初只是見它一身白毛,長得可愛才給它取的這名字。
只是二哥,傳說中的神獸,有這么貪吃又小只的么?”
李容洛想了想《山海經》中對神獸白澤的描寫,除了顏色對得上,以及運氣確實不錯外。
其他的......他果斷搖頭:“應該不是。
誰好人家的神獸,會叨暴竹去炸人家茅坑的!”
李容洛的話語一出,室內瞬間陷入短暫的寂靜,之后就是一片暴笑之聲,大到可以掀翻屋頂的那種。
吃得正歡的白澤覺得自己的獸格受到了嚴重的侮辱,憤怒的抬起頭瞪著李容洛。
“嗷嗚——誰還沒段黑歷史了,至于這個時候提起嗎?沒看到本大人正在吃飯嗎?”
它的腦海里不受控制的又想起當初那個漫天飛“翔”的場面,再看看盆里的紅燒肉:“yUe——”
李容洛,你很好,本大人記住你了,你給本大人等著,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