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新文沒想到丈夫會這樣說，以前她爸去世宋新苒住在他們家的時候，丈夫不是還說家里多個女人，他做什么都不方便之類的話嗎。

但宋新文這會也沒想太多，只勸道：“新苒，你年紀太小不知道錢的重要性，你在玻璃廠一個月拿六百已經很多了，你姐夫一個月工資才八百呢，他們那個每天都要挑抬出力氣的，你再找也找不到更好的工作了。”

“再說了，小余才四歲，你辭職了他怎么辦呢？小孩吃穿都要錢的。”

宋余年紀太小，對于長輩話中很多詞都不太明白是什么意思，但他聽懂了最后一句，他抬起頭，想說自己可以吃很少很少，不用買新衣服，他花不了什么錢的。

但大人言語不停的餐桌上容不下一個小孩插嘴，宋余本來膽子就不大，又把話咽回去了，決定待會跟媽媽一個人說好了。

面對宋新文的再三勸告，宋新苒還是說：“我已經辭職了。”

宋新文最后嘆了口氣。

蔡永德打著圓場：“好了，說這么多口都干了，喝碗新苒煮的稀飯。”

“新苒這手藝真厲害，我原來還沒嘗過魚片稀飯呢。”

“新苒啊。”蔡永德說，“你別聽你姐的，辭了就辭了，沒找到工作就暫時住在我們家，我們家房間多，你姐在家也忙，田地里活不少，她還要做飯，你幫她在廚房里搭把手就行，你去上班后你姐成天念叨你呢。”

這話一出，就連宋新文也知道蔡永德心思了，就是貪圖宋新苒的廚藝。

但……

這不把人當保姆了嗎？

宋新文說：“新苒，你還是考慮清楚，還是有份穩定工作更好。”

蔡永德看了宋新文一眼，不太高興。宋新文便沒有再說其他話了。

空氣安靜了片刻，宋新苒吃飽了正小口輕抿著水喝，也沒開口。

宋新文的擔心她明白，但她不想多解釋，腦海里只想著要盡快帶宋余去鎮上生活，在別人家住著不方便。

去鎮上的話，首先任務就是租房，她現在所處的嶺德鎮是較偏僻的地方，她從鎮上回來的時候在公布欄了解過一些信息，鎮上最便宜的單間50一個月，但沒有獨立衛生間和廚房，房間里除了一張床架再無其他。

她是準備在鎮上租房做東西擺攤的，獨立廚房肯定要有，她和宋余兩個人，也要有獨立衛生間才更安全，就算省錢也萬不可在這樣的地方省。

那至少得準備花兩百塊租一個月的房子，押金也得準備兩百，這樣的話她手里的錢就只有655元了，還要買擺攤需要的材料，又得出一大筆。

就算兩百塊一個月的房子，房東也不會提供一些生活用品，比如鍋碗瓢盆，床單棉被之類的，這些單看可能花不了多少錢，但積累起來就是一筆很大的數字了。

而現在宋新苒特別缺錢，她腦中過了一遍，決定待會回原主家去看看，說不定能收拾出一些東西帶去鎮上，又省錢了。

俗話說開源節流，她現在暫時沒法開源，就只能在節流上下功夫了。

想好后，宋新苒看著正準備收拾碗筷的宋新文，慢慢開口：“姐，我待會想帶小余回一趟老家。”

宋新文一聽這話就生氣了：“姐姐說了兩句都不行了嗎，就馬上想回老家了，那些土墻房子都不能住人了。”

宋新苒解釋著：“不是，我想著小余都沒回過老家，想帶他去看看，姐姐在這兒我肯定是住姐姐家呀，怎么可能自己出門單獨住。”

她后面半句話說得討巧，原主性子較木訥，以往說不出口。

宋新文聽了，神情有所緩和，感嘆道：“你在外面上了兩年班，人也變開朗了。”

她這會估計也是想到了以前的事，說：“帶小余回去看看也好，不要以后長大了都不知道老家在哪。”

“新苒你坐著吧，我來收拾碗筷。”

宋新苒沒答應也沒拒絕，只是問：“小余現在住哪個房間的，我給他找件衣服穿上。”

已經是深秋的天氣，但小孩整天在外跑著容易出汗，下午天氣還不太冷，吃了飯到了晚上就一股涼意侵襲。

宋新苒在堂屋里的涼塌上發現了蔡洋的外套，卻沒看見宋余的。

宋新文說：“小余現在自己住，我本來想讓他跟小洋都跟我住同一個房間的，孩子還小嘛，小余懂事，說可以自己睡覺，就住的二樓。”

宋余爬下凳子，主動說：“我帶媽媽去房間。”

宋新文：“行，那你們倆去。”

宋余住在二樓，宋新文家的樓梯有點陡，小孩爬上去時還挺費力，但應該爬習慣了，也不需要人的幫忙。

房間門沒鎖，虛掩著的，宋余一下就推開了，宋新苒看見了小孩平時住的房間。

床很矮，宋余自己就能爬上去，粉色牡丹圖案的床單很舊，上面起了不少毛球，被子裹起來放在床尾，地面沒有垃圾看上去挺干凈，但整體空落落的，連個可以坐的地方都沒有。

宋余自己跑到一個放在地上沒有蓋子的木箱子前，身子扒在上面從箱子里拿出了一件薄外套來，雙手拿著抖了抖，伸長兩條細瘦的胳膊努力往袖子里鉆。

他到底還是年紀太小，雖然會自己穿衣，但動作還有些拙笨，特別是衣服還有些大，就更費力氣了，手一沒鉆對，捏成拳的小手直接從衣服側裂開的大口里鉆了出來。

宋余也發現了什么不對，低頭一看，臉登時一紅，趕緊脫下來想重新穿。

宋新苒走到他身邊，把衣服從他手上拿過，宋余吶吶地看著她。

她輕聲問：“小余沒有其他衣服嗎？這件衣服爛了，我縫好再穿。”

宋余說：“有的。”

他趴在箱子上還想繼續找，宋新苒把他拎了起來，放在一旁站著，她開始翻找起箱子里的衣服。

衣服不少，有冬天的棉服棉褲，夏天的短袖短褲，秋天的單衣和薄外套……不過每一件看上去都有些泛舊和褪色，還有幾件袖口和褲腳磨損得厲害，膝蓋更是補了一個同色的布貼。

宋新苒心中悶悶的難受，把薄外套全拿出來，問：“小余想穿哪件？”

宋余目光在幾件衣服上看過，有點高興地指著其中黑色的一件：“這個。”

宋新苒幫他穿上，小孩挺高興，理了理衣擺，讓衣服平順一點，他小聲地告訴宋新苒：“這件衣服最好了，沒有洞洞。”

宋新苒摸了摸他腦袋：“去了鎮上媽媽給你買衣服好不好？”

宋余卻搖了搖頭：“不要了，我馬上就要有新衣服了，姨娘說小洋又長高了，衣服不能穿了，全都給我。”

他抿著唇有點害羞地笑了：“我有很多衣服的。”

宋新苒心中忽然升起一陣酸楚，她勉強壓下，蹲在宋余面前，微微彎起嘴角看著小孩：“可是媽媽就想給小余買新衣服怎么辦呢？”

宋余有點為難地低下了頭，他覺得自己是可以不用花錢買新衣服的，但媽媽又想買。

他小聲說：“那就買吧，買兩塊錢的就好了。”

雖然兩塊錢很貴了，但宋余自己有兩塊存款，就放在他枕頭里的，誰都沒發現過。

如果媽媽買了衣服沒有錢了，他就把自己存的錢給媽媽。

宋新苒微愣，雖然現在物價算不上貴，但小孩的外套最便宜的也要二十來塊。

可看著小孩認真的表情，她笑了笑，說：“好，就買兩塊錢的。”

宋余這才高興下來。

宋新苒牽著他的手，宋余雖然還有點不自在但已經不會把手縮回去了。

“我帶小余去老家看看。”

宋余問：“現在嗎？”

宋新苒說：“怎么了，小余現在有事嗎？”

宋余認真地點點頭，聲音挺高興：“我要去幫姨娘擦桌子洗碗，姨夫說我擦的桌子最干凈，我洗的碗最亮堂！”

宋新苒眉心微蹙，捏了捏小孩柔軟的手：“小余今天休息一下吧，讓小洋去洗碗擦桌子。”

宋余搖搖頭：“不行的，姨夫說小洋笨笨的，洗碗會把碗打碎。”

他挺起了自己的小胸膛，想告訴媽媽自己很厲害，會做很多事，比蔡洋厲害多了。

宋新苒閉了閉眼，轉而可憐道：“但媽媽一個人回老家會害怕，小余可以陪我嗎？”

宋余抿了下嘴巴，盡管他現在很想去幫姨娘洗碗擦桌子，向媽媽表明自己很能干，但媽媽一個人會害怕，那他還是陪媽媽好了。

他點了點頭，回答得乖乖的：“好的。”

此時六點半，今天天氣不錯，估計要七點過才天黑，宋新苒牽著小孩的手走在泥馬路上，心想來回四十分鐘也夠了。

果然，當他們到老家時，天色還挺早。

眼前是用土墻砌成的房子，屋頂上蓋著瓦片，看上去有些陳舊。

宋新苒站在原地有些怔愣，在看到這個房子的瞬間，心中涌起無數感受，腦海中浮現出許多場景。

宋余拽了拽她的手，輕輕喊：“媽媽。”

他目光有些擔憂，宋新苒回過神來，暫且按下那些飛快閃過的畫面，笑了下：“我們進去吧。”

宋余卻有點茫然，他看著眼前土墻房子門口塞滿的玉米桿，一捆一捆排好，把大門堵得嚴嚴實實。

他們要怎么進去呢？

翻窗戶進去嗎，可是窗戶好高，他很努力爬可能都爬不進去，要是站在窗戶上摔下來就能就都要把腿摔斷。

宋余小腦袋里這樣想著，兩條小短腿不禁打了個哆嗦。